自崖罗盛会之后,酽白想要摆脱捉妖师身份的念头更甚。她想要过普通人的日子,抬头看天低头锄地,然后漫无目的的磋磨完这一生。
但她没有家,要落脚也只能回小尧涧去。这些年,她走南闯北,逐渐积攒下不少钱财,回到小尧涧后买几块地,再租一部分给农户,她当个闲散地主就好了。
任谁也想不到,被誉为天才苗子的捉妖师本该前途光明,心境却是此般不上进,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从严道长死后吧。
养老生活般的计划落定,酽白正打算跟其他几人道明,刚巧柳殷照来叫她了。
拾秋宴已经结束,酽白再度过会劳肠寡肚的日子,继续被迫吃着索然无味的食物,然后因吃不饱饭日日无精打采。
很快常鹊羽发现了她的小毛病,有时会出钱借用客栈的厨房做些和口味的菜,有时会带些考好的野兔小鱼回来,就这样挽救虚弱又挑食的酽白。
这不,柳殷照说又烤了鱼,叫她一起过去。
城外的小溪旁,一男一女蹲在火堆边,手中双双握着木棍,上面架着几条肥美的大鱼。鱼皮表面开了花刀,在烈火炙烤下渗出油水,滋滋作响。
常鹊羽不愧是个好厨子,即便远行身上也带着辣口的调料,将它均匀撒在鱼的两面,真真是香飘十里。
酽白偷偷咽了咽口水,找了块离火堆近的石头坐下,不眨眼的盯着鱼,像是家养的馋嘴猫,惹得庭芜绿一阵好笑。
“酽白,你之后什么打算?”她被黑烟熏花了脸,这柴有点湿,烧起来不得劲儿,一直冒浓烟,她只好左右偏头躲避,嘴里还不忘了问话。
盯鱼的“猫”少女头也不抬,只动了动嘴皮子,说出回小尧涧。
不多时,喷香的鱼终于烤好,常鹊羽率先递给酽白,她的眼神已经在放光了,实在怕她饿坏了。转身接过庭芜绿的活儿,让她解放双手,不得不说,常鹊羽这大哥当得的确称职。
太阳光辉洒在水面上,泛起圈圈金色涟漪,犹如天上落下的发光星星。三个青年男女闲散聊天,另一个在狼吞虎咽,各自脸上皆是惬意的笑容,想来这是他们生命中难得的宁静时刻。
自酽白说出要回小尧涧后,没有计划的另三人也提出同往,看他们已经在讨论上了行程安排,酽白劝说的心思只得作罢,索性带他们一起去吧,等住上几日再赶人走。
到家的前一晚,许是近乡情怯,酽白竟做了个关于小时候的梦。
梦境中,是她早已记不清的农家土院。
“我儿啊,爹娘没法子了,你同道长去,好歹还能活。”
梦中面容老态的农妇双眼噙着泪,将轻声啜泣的小姑娘推给那道长,而后躲进院儿里再不出来。
小姑娘无声的啜泣,水灵的双眼一眨不眨的望着破旧木门。透过门上的缝隙,看见了妇人背靠在门板上的身影。
小姑娘倔强的坚持,她只要一直不走,阿娘就会心软留下她。
静默的拉扯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抵着门板的身影落荒而逃,小院里还是不见有人出来,小姑娘终于死心,任由着道长牵着自己离开。
眼泪糊住双目看不清了,伸手一抹,视线再次清晰,刚刚还是村间小路的地方变成了美丽的庭院。
院里还是那个道长,手里捏着一张黄符,正笑着看自己。
黄符轻轻扬起,落下来却成了铺天的白色冥钱,道长安静的躺着,小姑娘走上前轻推他,想叫他起来,猛地被他脸上的可怖之相吓退。
酽白陡然转醒,缓过神看向床铺外,没了烛光的陋室一片幽黑,那些被掩藏的往事全都散落在黑暗中,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它重新缠上。
床榻上,青丝散开如薄雾般柔软,她右手轻轻捏着额角,脸上的疲态未曾退却。
师父啊,死了还不放心她么,非得用这种方式来相见。
因着天未大亮,她也没起身,躺在床上放空思绪,这一来,顺着刚才的梦境想起了自己的幼时。
她本来是普通农人的女儿,有一年家乡大旱,四处闹饥荒,家中五个孩子四个大人,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恰逢村里来了个闲游的道长,对着酽白瞧了又瞧,说她是个捉妖的好苗子。
这话一出,酽白就被爹娘抛弃了,不,也不算抛弃。
当时大旱,爹娘养不活自己,跪着求道长收下她,当个端茶倒水的小童使,只求给她一口饭吃。
家中五子,大哥和二姐已经能帮着干农活了,下面的弟弟妹妹还小,只有自己,处在这不太妙的年纪。
现在想来即便她没有天赋,爹娘不求道长,也会求别人带走她,只为了让她不被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