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抬起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愕和一丝被冒犯的惶惑,声音因“惊吓”而微微发颤:“将军……此言何意?民女帐中简陋,唯有些许军中所赠伤药的气味,何来……何来苦涩之气?莫非……莫非是将军体内毒性未清,影响了嗅觉?”
她巧妙地将问题引回他自己身上,暗示是毒性让他产生了幻觉或错觉,同时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甚至带上了一点委屈。
凌烨深邃的眸子紧紧锁着她,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窥灵魂。他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因她的“委屈”而动容,只是就那样沉默地、极具压迫感地审视着她。
夜风从他身后吹来,卷着他大氅上冰冷的寒气和她帐内温暖的、带着淡淡药膏和泥土气息的空气,交织在一起。
苏晚强迫自己迎视他的目光,尽管心脏跳得如同濒死的困兽,指尖冰凉刺骨。她不能躲闪,不能心虚,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都会万劫不复。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对峙中缓慢流逝。
许久,凌烨眼底那骇人的锐利似乎微微收敛了半分,但深处的疑虑并未散去。他缓缓直起身,拉开了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那冰冷的压迫感稍稍减退。
“或许是本将误察了。”他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毒性扰神,时有错觉。”
苏晚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却不敢完全放松,依旧垂着眼,低声道:“将军身体未愈,确需静养,不宜劳神多思。”
凌烨的目光最后在她脸上扫过,又似无意般掠过她身后看似一切如常的帐篷,淡淡道:“既如此,不打扰了。”
说完,他竟不再多言,转身便走。玄色大氅在风中扬起冷硬的弧度,身影很快融入漆黑的夜色中,消失不见。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远去,苏晚依旧僵立在帐门边,浑身脱力,几乎要软倒在地。她扶着帐篷壁,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好险……好险……
他绝对起疑了!那最后扫过帐篷的眼神,分明带着探究!他只是暂时没有证据,或者……还不到动她的时候。
她猛地转身,扑到床榻边,手忙脚乱地将那堆旧衣物下的纸张和苦芨花扒拉出来。油灯下,那张被烧毁一角的记录显得格外刺眼。
不能再留了!这些东西留在身边,就是催命符!
她焦急地环顾四周,试图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藏匿,或者……毁掉。
可是毁掉,她就失去了唯一的线索和可能的保命符。藏,又能藏在哪里?这帐篷就这么大,守卫随时可能进来,凌烨方才的态度更是说明她已在他的密切注视之下。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用来洗漱的木质脸盆上。脸盆边缘有一处因常年使用而有些开裂松动的地方。
她小心翼翼地抠开那处松动,将那一小包苦芨花和那叠要命的纸张用力卷紧,塞了进去,然后再将木头小心地按回原状,从外表看,几乎天衣无缝。
做完这一切,她才彻底瘫软下来,浑身像是散了架一样,倒在冰冷的床榻上,望着昏暗的帐顶,心有余悸。
这一夜,注定无眠。
……
接下来的两日,风平浪静,仿佛那夜的惊心动魄只是一场幻觉。
凌烨没有再提起任何关于气味的事情,苏晚去诊视时,他也一如既往地配合,只是那沉默的审视似乎比以前更频繁了些。
苏晚越发小心谨慎,言谈举止滴水不漏,将所有的心神惊涛骇浪都死死压在那副平静的面具之下。
林婉卿依旧时常出现,送汤送水,温言软语。有时遇到苏晚,也会停下聊几句,话题总是围绕着凌烨的病情和饮食起居,关怀备至。
这日,苏晚刚从主帐出来,正遇上林婉卿带着丫鬟过来,手里捧着一个红漆食盒。
“苏姑娘。”林婉卿笑着招呼,目光在她脸上转了转,关切道,“姑娘脸色似乎有些疲倦,可是近日太过劳累了?烨哥哥病情反复,真是辛苦你了。”
“多谢林小姐关心,民女无恙。”苏晚垂下眼帘,避开她过于探究的目光。
林婉卿叹了口气,柔声道:“但愿烨哥哥能快快好起来。昨日家中又来信催促,边关终究不是久留之地,父亲母亲甚是担忧……”她话语里带着一丝轻愁,却又巧妙地停了停,转而道,“不过有王爷照拂,总能周全的。王爷昨日还与我商议,待烨哥哥再好些,或许可奏请陛下,准他回京休养一段时日呢。”
回京?
苏晚心中微动。萧煜提议让凌烨回京?是真心为他着想,还是……想将他置于更近的、更易于掌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