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多想。是与不是乐爷又不在乎。”
“那我还是负心汉吗?”
“你是啊。”张佳乐想都没想。
“……你这人好不讲道理。”
“乐爷是狐狸又不是人干嘛要讲道理?再说了戏折子上都明明白白写着的,九州人尽皆知。”
孙哲平的脚步一顿,挑眉道:“戏折子?”
“无非是你在凡间的那些事儿嘛,有什么好装傻的。你奉旨下界去渭涟城降妖,见人家姑娘生得美貌,就骗得她与你春风一度,后来你回天复命,留人家好好一黄花大姑娘在凡间相思成疾孤独终老。啧,不是负心汉是什么!”
“所以乐爷从小最讨厌你们这种始乱终弃的臭男人了!玩弄女人感情下流无耻!”
孙哲平当真冤极,只得费尽口舌耐心解释道:“事情不是你听的那样。我赶到渭涟城时为时已晚,金猊兽祸乱全城几乎杀光了所有人,锦瑗是唯一一个幸存者。我将她救下后便安置在了一户人家当中,当时忙着解决满城的怨气和邪灵,哪里有什么心思一夜风流。所以我才不喜欢凡人,他们总是能制造出子虚乌有的事情污蔑无辜,博取别人的注意和同情。”
“哎呦,还说不是。这事儿都过去好几百年了吧?折子里都没说是谁,你记得倒清楚。这算不算不打自招啊?”张佳乐说话阴阳怪气的也没给孙哲平个好脸色。
这事说来也不怪张佳乐,他自小就听着青丘说戏的给他唱这些个人妖仙的桥段,其中最叫人唏嘘的便是这九天廉贞星君和渭涟城锦瑗姑娘的爱恨痴缠,一度害得幼时良善心软的张佳乐哭了好几次。“孙哲平是个无情王八蛋”的观念早已根深蒂固,哪里是孙哲平一面之词就能改得过来的。
“无风不起浪,你敢说锦瑗因为你郁郁而终的事也是假的?”
孙哲平叹了口气道:“是真的不假。我也没有料到仅凭一面之缘就能让她痴心如此,只盼她能投生去个好人家,有段幸福美满的姻缘。”
“所以你还不就是个负心汉!”
“……那依你之见,我就该也喜欢上锦瑗姑娘才不是负心汉?”
“话不能这么说,但也差不多吧。”
“那你我不止一面之缘了。救命之恩,夫人你岂非该当以身相许?”
“再叫小爷夫人我咬死你啊!”
“那叫什么?”
张佳乐被问住了,总不能说他叫张佳乐,青丘狐七被困天宫的事要是传出去了他非撞墙去死不可。
“就,乐乐吧。我兄长姊妹还有爹娘都这么叫。”
“好啊。”孙哲平应得爽快,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下意识仰头却见天幕层云堆叠,像是不多时就会下起雪来。
“嗯?什么东西?”才这般想着,亮晶晶的雪片就敲到了张佳乐的耳朵尖儿上,这雪凉丝丝的,激得他耳朵不停抖动想要甩开这样的寒意。
“玉衡宫的雪。”孙哲平看着心痒,边习以为常地应着边忍不住伸手握住那毛茸茸的尖耳朵帮小狐狸取暖。
“这就是雪?亮晶晶的,白白的,像花儿一样。嘿,好吃吗?”
“你何不自己尝尝。”孙哲平没正面回答他,只是默默将乐乐往自己衣裳里塞了塞,满眼温柔地注视着一脸新奇的小狐狸从自己怀里伸了毛爪子扑雪,继而用粉红的小舌头舔了舔。
“你骗我。”小狐狸委屈巴巴地扭头向孙哲平控诉,眼神黯淡似乎有些失望,耳朵都耷拉到孙哲平手心里去了,沮丧道:“我以为是甜的。不好吃。”
“我也觉得不好吃。”不忍见他不开心,孙哲平抬手抹掉沾在张佳乐眼尾的小雪花,安慰他道:“但玉衡宫的雪是我见过天下间最美的东西,纯净无垢,飘舞如仙。我带你去看。”
孙哲平一手托住怀里的红狐,一手掐诀冯虚御风迎着旋舞的细雪凌霄飞去。无数银白的雷光骤现强硬地撕开阴郁厚重的云幕,云后浩瀚澄明的星月一齐发散辉光。他们脚底纵横的行道长街,错落有致的琼楼玉宇,皆在这纷扬的大雪之中笼上一层洁白的冰绡。大地光影明灭闪烁,就好似浪花翻涌的粼粼海面,又似烈风中不断抖动的雪色旌旗。
此时天上人间,万籁俱寂,唯有簌簌坠落的雪和头上人均匀的呼吸声最是真切。
张佳乐一时间有些目不暇接,满心满眼都沉醉在这如镜花水月的光景之中,等回过神抬头的时候,才发觉孙哲平的眼中满满的映得全是眼内含光的自己,半分脚下的美景都无。
“你、你不看雪,看我做什么……”
不自在地率先移开目光,他张佳乐被一个男人这般专注地看着,竟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我忽然发现我错了。”
“什么?”
孙哲平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唇边清浅的笑意却是不减,抱着张佳乐缓缓朝玉衡宫的院子飞去,轻声道:“最美的不是玉衡宫的雪……”
是醉心在雪景里的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