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次次尝试,换来的是一次次更深的伤害和更激烈的争吵。两人之间仿佛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的怪圈。
记忆中最尖锐的碎片之一,是Lavelle的十六岁生日宴会。
别墅灯火辉煌,宾客云集。Lavelle是当之无愧的焦点,他穿着定制的礼服,举止得体,接受着众人的恭维,像个真正的王子。但那份得体之下,是Charles能敏锐察觉到的紧绷。他在等待什么。
Bianchi最初托人带来了礼物和口信,说是有重要的行程冲突,无法亲自前来。那一刻,Lavelle眼中闪烁的光芒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去,尽管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夏尔看着心里有些难受,他甚至替Lavelle感到失落。
后来,不知道Lorenzo和Bianchi说了什么(Charles后来怀疑是他大哥特意告知Bianchi他们也来了),原本说来不了的Bianchi,竟然在宴会中途赶到了。
大厅里出现一阵小小的骚动。Bianchi带着歉意和温暖的笑容走向寿星,给了他一个拥抱,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Charles站在不远处,真心实意地为Lavelle感到高兴。他看到Bianchi来了,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看到的不是Lavelle的欣喜若狂,而是他脸色瞬间的苍白,以及看向自己时,那骤然变得冰冷和怨恨的眼神。
过了一会儿,Lavelle在面向花园的阳台上找到了正试图躲清静的Charles。晚风吹拂着少年们的头发,身后是宴会模糊的喧嚣。“你现在满意了?”Lavelle的声音很低,却带着剧烈的颤抖。
Charles茫然地转过头,“什么?”
“他是因为你才回来的,不是吗?”Lavelle指控道,蓝眼睛里翻涌着痛苦和嫉妒,“因为你和Lorenzo在这里!所以他才会改变主意!如果不是你们,他根本就不会来!”
Charles惊呆了。他完全无法理解Lavelle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Lav!你疯了吗?Jules他是为了你!今天是你的生日!”
“我的生日?”Lavelle冷笑,语气里充满了自嘲和愤怒,“我的生日在他眼里根本无关紧要!他更在乎你,一直都是!你拥有他所有的关注和偏爱,你已经那么幸福了,为什么还要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还要在我的人生里炫耀这一切?你就不能离我远点吗?!”
积累的委屈和一次次被误解的挫败感终于冲垮了Charles。他那双总是温和的、带着笑意的绿眼睛里第一次迸发出真正的怒火和受伤。
“炫耀?Lavelle!你总是这样!你总是扭曲别人的心意,扭曲所有的事情!”Charles的声音也提高了,带着罕见的激动,“你只看得见你自己想看见的!你沉浸在你自己编造的故事里,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你!你看到我拥有的,却永远看不见我试图向你伸出的手!你为什么就是不懂?!”
“我不需要你的手!”Lavelle低吼道,像一头被困住的幼兽,“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我只需要你离我远点!”
两人在阳台上激烈地对峙着,沉重的呼吸声在夜晚的空气里清晰可闻。Charles看着眼前这个俊美却无比别扭的少年,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伤心席卷了他。
为什么他总是不懂?为什么他要把所有的善意都当成攻击?为什么通往他的道路,永远像布满荆棘和误解的迷宫?
Lavelle也同样愤怒而痛苦。他看着Charles那双此刻充满了“被误解的委屈”和“正义斥责”的眼睛,只觉得无比刺眼。
看,他总是这样,永远摆出一副无辜的、受害者的模样,仿佛错的永远是自己。他拥有Bianchi的偏爱,拥有Lorenzo的庇护,拥有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朋友和喜爱,他什么都有了,凭什么还来对自己说教?
那次争吵最终不欢而散。Bianchi察觉到了气氛不对,但试图调解时,只得到Lavelle硬邦邦的“我没事”和Charles沉默的摇头。
命运的转折点,有时并非轰鸣的引擎声,而是医院走廊里那死寂的、消毒水气味弥漫的沉默。消息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入他们所有人的世界——Bianchi,在日本铃鹿遭遇了严重的车祸。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竞争、别扭、骄傲和误解,在生死未卜的噩耗面前,变得轻如尘埃,且丑陋不堪。
Lavelle是第一个冲到医院的,他站在重症监护室外的走廊上,背脊挺得笔直。他的眼睛通红,不是哭泣的结果,而是极度恐惧、愤怒和难以置信的情绪灼烧下的产物。
他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能用意志力穿透它,窥探到里面那个对他而言亦师亦友、亦是最深执念的人的命运。
Charles和Lorenzo稍晚一些赶到,他们的脸上同样写着苍白与惊惶。Lorenzo的手按在弟弟微微颤抖的肩膀上,他自己也需要这个动作来支撑。
走廊里寂静无声,只有医疗设备隐约的滴答声和他们沉重的呼吸。Charles的目光落在Lavelle身上,他周身那层坚硬的壳碎裂了,露出里面赤裸裸的、颤抖的灵魂。
没有犹豫,Charles走上前去。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Lavelle紧攥的、冰凉的拳头。
Lavelle猛地一颤,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烫到。他下意识地想甩开,那是一种根深蒂固的防御本能。
但Charles没有松手,他的手掌温暖而坚定,无声地传递着力量和支持。Lavelle挣扎的动作停滞了,他僵硬的手指在Charles的手心里微微放松,最终,他没有推开。
他只是更深地低下头,肩膀几不可察地塌陷下去。
接下来的九个月,是一场漫长而煎熬的守望。希望如同风中的残烛,时而微弱亮起,时而又几乎熄灭。Bianchi一直在昏迷与短暂的清醒间挣扎。他们轮流探望,心情随着他的生命体征起伏不定。
Lavelle变得更加沉默,他将所有无法言说的焦虑和痛苦都发泄在了赛道上,速度成了他唯一的宣泄口。
Charles则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他眼中的忧虑从未散去。他们之间因为这场灾难,产生了一种奇怪的、脆弱的休战状态。
偶尔在医院外相遇,他们会简短地交谈几句,关于Bianchi的病情,关于赛车,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都怕惊扰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建立在共同伤痛上的短暂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