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九遥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许久之后,她才偏过头去,眼眶在一瞬间变得通红,哽声,“我知道……”
她能带领鲛族从妖界脱离出来,在仙门之中占据一己之地,自然不会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
但她却也为人母。
一瞬间的怔忡过后,女子身上灵力四散,水珠悬升而起,在空中“噼噼啪啪”散成水花。
华九遥闭上眼睛,哑声说:“只可惜,它还没有来得及修炼成人……”
衡弃春顿了顿,将手中的貔貅幼崽放下来。
南隅山一眼就看出他的意图,冷声唤:“衡弃春。”
衡弃春没理师兄,直起身子的时候轻拢衣袖,语气仍然淡淡的。
“令郎的肉身虽然已经不在了。”他抬眼,满是悲怜地看向要钱的鲛皇,“但还有一缕魂魄。”
衡弃春摊开手,他此刻没有灵力,强行引出鲛鱼的魂魄只会自损修为,额上立刻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南隅山终于沉不住气,轻轻抬手一点,助衡弃春将那只鲛鱼的魂魄引了出来。
魂魄顺势飘升起来,虽无形体,仍然可以看出是一只泛着淡蓝色光泽的幼小鲛鱼。
它此刻安静地伏在衡弃春的掌心里,悄无声息,只有脊背轻轻起伏。
华九遥指端发颤,灵力不可抑制地四散开来,良久才抖着手抓向那团魂魄,眼角留下两行蓝色的泪水。
“我已经将它体内的鬼气驱除,现在正用灵力助它修养。”衡弃春脸色惨白,缓声说。
华九遥泪流不止,托住手心里小小一团光影,手心仍有些发抖。
她忽然叹出一口气,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鲛族也是妖,纵然有灵力修养,恐怕它……也无法再长出形体了。”
衡弃春看向她,“无妨,每日取我一滴血,总能养出肉身。”
殿内一静,南隅山和浮玉生一齐看向他,几乎有什么东西要从天而坠,将这个燥热干涸的人世一瞬劈开,窥探其中惶然的人心。
南隅山几乎气得咬牙,“衡弃春!想想你身上的担子是什么!”
“师兄。”衡弃春侧身看他,清贵的一双眸子流转出一瞬光晕,极谦和却也极执拗,“弃春之责在于庇佑天下苍生,鲛族也在苍生之中。”
“即便没有楼厌横插一脚,我也会这么做。”
南隅山一哑。
貔貅幼崽“咻咻”一声,抱住衡弃春的袍尾不住呜咽,口中的金石“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被感动坏了。
浮玉生看准时机将小兽抱起来,瞬间止住它的哭声,默默退到一侧。
衡弃春躬身一阵咳嗽,抚着胸口缓过一口气,而后用拇指在食指的指端一划,立刻冒出一滴鲜红的血珠。
“小徒性情冒进,弃春替他赔罪了。”说罢,那滴血径直落在鲛鱼的魂魄身上。
那是神的血。
一团缥缈的魂魄立刻泛起更亮的浅色光晕,甚至还能隐约看到那只幼小的鲛鱼动了动,一副很餍足的样子。
观音像下的日晷渐次挪移,光影一寸一寸挪过神明的面容,描过他冷峻的眉眼,以及那头雪色未散的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