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更声乍响。
梆子一快一慢,连敲三下,空旷的声音伴着更夫的唱念声遥遥地传送过来。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花潭镇的一处厢房之中,楼厌紧蹙眉心,额发上坠着的汗珠沿着发丝缓缓滴落。
他两指紧紧并拢,指端灵力凝结,专注于眼前一道避暑符。
暗红色的符篆在纸张上徐徐铺陈展开,从中间蔓延至符纸四角,凉气自符纸上升起二寸,随后整张符纸都化为了灰烬。
失败了。
楼厌愤愤咬牙,不甘心地握拳垂下,径直砸在一旁貔貅幼崽的脑袋上,引得小兽嘤咛一声。
“咻咻!”
你怎么连个避暑符都画不好啊!
楼厌盘腿坐在地上,咬牙白了它一眼,“我又不是符修!”
他与貔貅幼崽吵起架来有理有据,但吵完就丧气地把脑袋垂下去了。
灼热的温度将人蒸得欲生欲死,化成灰烬的符纸四散飞开,无不彰显着他在“符道”上的颓败。
楼厌暗暗不爽。
如今灵力滞涩,修为大不如前,连张避暑符也画不出来。
重生之后,他简直沦为了一头废狼。
呜嗷。
懊恼之际,内室忽然有了响动,楼厌猛地抬头看过去,对上来人的视线。
那是一双极清澈的眼睛,往下是一身绣满鹤纹的仙界衣袍——一个尚未长成的少年人。
楼厌从地上爬起来,问那少年,“他怎么样了?”
少年挑眉看他,温和的眸子弯起来,明知顾问地侧首看他,“谁?”
“……”楼厌坦诚,“我师尊。”
少年得了满意的答复,这才侧开身体,将通往内室的路让了出来。
楼厌扔下貔貅幼崽就冲了进去。
内室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一应陈设简约至极,只有榻间床帐垂落,素色纱帘上映出影影绰绰的身形。
楼厌慌不择路,险些被床边放着的一小樽冰鉴绊倒。他勉强站稳,试探着伸手撩开了那面纱帐。
衡弃春正在榻上闭目打坐。
他的上衣已经褪了,满头雪发被拢放到脖颈一侧,露出那片瓷白若玉的后背。
背上被纱布包扎过,边缘处还凝着一些未干涸的血迹。
楼厌心口发紧,单腿跪到床沿处,循着血腥气小心翼翼地向下看去。
只见那片后背上被纱布包了个严严实实,但隐约还能看到结了痂的伤口,有些地方竟有烧灼的痕迹——是本该落在他脸上的致命一击。
楼厌鬼使神差地想要朝着那处伤口探去,指尖还没碰到,衡弃春就猛地皱了一下眉心,喉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原来他不是不疼。
楼厌不敢再乱碰,用手撑着床榻偏头看去,视线落回到那人的脸上。
惨淡得看不出血色的面容,眉眼温润,若披烟雾,阖目凝眉时与他幼时记忆里的样子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