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没有接话,只是迈步走进实验室,将那个空罐子轻轻放进角落的回收箱里——他的动作比往常慢了半拍,视线似乎不经意地在那仍残留着微弱信号灯的通讯器屏幕上,多停留了那么一两秒。
屏幕上,一个代表阳尘通讯器位置的光点,虽然信号微弱,却正稳定地朝着堡垒的方向缓慢移动。
时念看着他这套行云流水又欲盖弥彰的小动作,没有选择点破,只是转过身继续整理刚才的采样数据:“你今天的纹路深层样本我已经加密存档了。等阳尘回来,我们需要一起分析,看看你们的异常之间是否存在某种我们尚未发现的关联。”
墨低低地“嗯”了一声,没再多言,却也没有立刻离开实验室。他只是沉默地靠在了离控制台和通讯器最近的墙边,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袖口。
窗外传来变异生物悠长而模糊的低嚎,实验室内的仪器仍在发出规律的嗡鸣,但在这一刻,这片狭小的空间里,却因这份“无声的等待”,而悄然弥漫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安心的暖意。
……
当阳尘用力推开堡垒沉重的合金大门时,风尘仆仆的身影仿佛还带着外界荒野的肃杀与辐射尘的气息。他晃了晃身后鼓鼓囊囊的背包,几株散发着微弱荧光的变异苔藓从开口处露了出来:“哟!可算活着回来了!带了点好东西,时念,回头测测这玩意儿能不能搞出点抗辐射药剂!”
时念从数据屏前抬起头,指了指旁边的空椅子:“来得正好。坐下,把南方基地发生的所有细节,特别是辰烬的反应和你记忆缺失的具体情况,完整复述一遍,不要遗漏任何你觉得不寻常的点。”
阳尘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开口,一罐温度恰到好处的温水就被递到了他手边。是墨。他依旧没说话,只是将杯子往阳尘面前又推了推,目光快速扫过阳尘沾染了灰尘变得灰扑扑的银发,随即又落回堆满零件的操作台,仿佛只是顺手而为。
三人围坐在操作台旁,阳尘将仓库对峙的经过、辰烬不知来源的恨意、以及自己脑海中断层的记忆,还有墨身上检查出来的时间墨痕尽数道出。时念翻动着记录板,眉头越蹙越紧:“目前的检测手段有限,只能确定你们三人的异常都与某种‘高维能量’的介入有关。
但具体是什么能量、以何种方式作用,无论是神经扫描还是纹路能量分析,都找不到明确的生物或物理印记。这条线索,目前只能暂时搁置。”
接下来的整整一周,堡垒内部陷入了一种罕见而珍贵的平静期。阳尘忙着优化外围的防御陷阱和传感器网络,偶尔会溜达到实验室,看时念对着复杂的数据图谱凝神思考;而每当他满头大汗地调试那些预警装置时,总会发现需要的工具不知何时已被默不作声地摆放在了最顺手的位置;
若是他外出巡逻归来晚了,餐厅的桌上总会放着一份用保温盒装好的、温度始终恰到好处的肉汤——那是墨用他自己的方式,沉默地表达着关注。
周五傍晚,时念将墨请到了实验室。主屏幕上,一条新生成的、不断跳动的红色曲线标记格外刺眼,映得墨的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几分——那是他最新纹路样本的活性分析数据,其峰值波动与他体内那份“攻击活物”的原始本能曲线,几乎完美重合。
“数据显示,你的纹路活性越高,体内那种……‘攻击生命体’的本能冲动就越强。”时念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份谨慎,“但回溯所有样本记录,你的活性值长期被压制在极低的水平线以下。
这意味着,你无时无刻不在消耗巨大的意志力对抗这种本能。”她停顿了一下,调出了一段极其模糊、仿佛信号不良的旧影像碎片,“还有这些断续的画面记录,全部显示你独自一人在各种废墟中穿梭,刻意避开所有幸存者聚集地。你一直在主动远离人群,对吗?”
墨凝视着屏幕上那些孤寂的画面,沉默了很长时间,久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才用极低的声音开口,承认了那个沉重的真相:“……靠近我,会有危险。我……无法完全信任自己。”
黑雾曾经在他一次短暂的力竭失控中,误杀了一个试图给他分享净水的拾荒者。那份冰冷的触感和生命消逝的空白,成了他再也无法摆脱的梦魇。从此,孤独成了他唯一的选择,也是他给予这个世界最大的仁慈。
时念将这份沉重的数据加密保存:“这些发现,等你自己找时间告诉阳尘吧”
墨缓缓地点了点头。
当他走出实验室时,正撞见阳尘举着两罐牛肉罐头兴冲冲地走来,脸上洋溢着熟悉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明天天气不错,一起去东边废墟探查一下怎么样?之前扫描发现那边有个老式超市的地下仓储结构还算完整,说不定还能挖出点‘古董级’的好东西!”
墨看着他那双充满期待和活力的眼睛,垂在身侧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内心关于危险和距离的警报无声拉响。但最终,他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低声回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