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修理说,“我就不打扰了。”
宋彦泽也不勉强,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今年雨水多,露天放映会推迟到了这个周末,你来吗?”
佟晓志离世后的第二年春天,电影社在艺术学院的小花园里,举办了一场为期两天的露天放映会。从海报上看,这是一场电影与春天的约会,但私底下,修理从宋彦泽口中得知,放映会举办的初衷,其实是为了纪念。
本以为昙花一现的活动,却成了电影社每年的固定节目。只要时间允许,修理从不缺席。
没想到宋彦泽竟会特意提醒他,修理心中一暖:“周日休息,我会去的。”
“今年放映《死亡诗社》,我挑的。”宋彦泽耸耸肩,笑道,“你知道的,这是他最爱的一部电影——虽然他的‘最爱’,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Oh,captain!Mycaptain!
修理第一次观看《死亡诗社》,正是和晓志一起,在自己宿舍。即使多年过去,学生们站上课桌,高声呼喊惠特曼《哦,船长,我的船长!》这首诗句的场景带给他的震撼,依旧留在心间。晓志也爱惨了这部电影。后来,他将电影中冬日湖边孤独吹奏爱尔兰风笛的那一抹剪影,设置成了自己的□□头像。
“Seizetheday。”“船长”说,“因为我们都是蛆虫的食物。”这句台词,也永远留在了晓志灰色头像下方的签名栏里。
“师兄,人到齐了!”一个戴鸭舌帽的男生朝这边喊了一声,惹得修理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就先这样,改天再约。”宋彦泽利落地结束谈话,转身欲走。
“彦泽……”修理叫住他。
“嗯?”
“有件事,想问问你。”修理沉吟片刻,“你知道……晓志和谁交往过吗?”
宋彦泽的表情有一瞬凝滞,但很快恢复如常:“怎么突然问这个?”
“随便问问。”
“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你都不清楚的事,我怎么会知道?难道……你听说了什么?”
“没有。”
宋彦泽直视着修理的眼睛,声音沉了下去:“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不相信他是自杀的,对吧?”
没等修理回答,他忽然凑近,在修理耳边低声念道:“Seizetheday!!”
那英文发音字正腔圆,配合着沉稳而磁性的声线,很有几分专业演员的味道。
宋彦泽退开,深深看了修理一眼,旋即转身,回到了那群年轻人的簇拥中。
修理站在原地,目送他们,渐行渐远。
地上铺满落花,他们像是走在一条花路上。那些新鲜的、或腐败的花汁干涸在砖石上,形成一个个暗褐色的斑块,浅浅、深深。
广场两边的长椅上,坐满了年轻人。他们或拥抱,或交谈,或分享同一副耳机,沉浸在只有彼此才能听见的音符里。
修理看着他们。仿佛就在昨日,他还是他们中的一员,而今天,他就已经快要三十岁了。
成长,或许是渐渐认清自己平庸的过程。他的生活中除了按部就班的工作,似乎就没有别的了。
他还记得曾经的理想吗?记得那些让人魂牵梦绕、热血沸腾的梦想吗?他是否已经被生活磨平了棱角,丢失了青春的活力与勇气?
他还来得及,去爱一个人吗?
到底,年纪一天天不断增加的自己,算不算“Seizetheday”?算不算认真地、真正地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