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启动的刹那,程澈清晰地看到,江知意的眼神极快地闪烁了一下。那不是慌乱,更像是一种……确认。
电光火石之间,江知意没有选择常规后退,而是做了一个极小角度的侧身垫步,同时,她那仿佛早已蓄势待发的前腿,一记简洁到极致的反击侧踢,迎向了程澈因全力前冲而暴露出的巨大空当——
“砰!”
沉重的闷响。
程澈只觉肋部被一股凝聚而强劲的力量穿透护具狠狠击中,呼吸骤然一窒。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彻底失去平衡,向前踉跄两步,单膝重重地跪倒在了赛垫上。
“嘀——!”裁判的哨声尖锐响起,同时举手示意:击倒!江知意再得一分!
裁判蹲下,开始读秒:“……五、六……”
程澈跪在冰冷的垫子上,耳边是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裁判冰冷得不带感情的声音。世界仿佛被隔在一层毛玻璃之后,嗡嗡作响。她抬起头,汗水模糊了视线,透过护头的面罩,看向那个站立的身影。
江知意没有庆祝,只是安静地调整着呼吸,等待读秒结束。灯光流淌在她红色的护甲上,她冷静得像一尊刚刚完成了使命的、没有温度的雕像。
骄傲,愤怒,不甘,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与困惑,像一团乱麻,死死堵在程澈的胸口。
她竟然……被读秒了?
在她最引以为傲的、赖以生存的力量和冲击力上,被对方以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击破。
“……八、九、十!”
裁判挥手,比赛结束。
输了。
最终比分定格在12:16。
全场掌声雷动,为新冠军的加冕。但程澈的世界在那一刻万籁俱寂。她撑着膝盖站起来,感觉全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肋下被击中的地方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某种在她十七年顺遂生涯里从未被击碎过的东西。
两人走到场地中央,隔着主裁判,行礼。
程澈的目光死死锁在江知意身上。对方也看着她,眼神依旧是那种赛惯例的,纯粹的的致意,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刚才那场决定金牌归属的激烈对决,于她而言不过是又一次日常的训练任务。
但就在行礼后转身的瞬间,程澈捕捉到——江知意转身时,左手按了按自己右侧的后腰,动作快得如同错觉,随即她的背脊又挺得笔直。
她也……有不舒服的地方?程澈下意识地想。但这念头瞬间被更汹涌的情绪浪潮淹没。
她们分别走向赛垫两侧,教练和队医围了上来。
“没事没事!银牌也是世界级的!打得很好了!”京城的教练拍着程澈的背,递上水和毛巾。
程澈一把扯下头盔,湿透的黑色短发黏在额角和脸颊,她大口喘着气,没接水,眼睛还死死盯着对面。
江知意也取下了头盔。乌黑的长发被汗湿,规整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张极其清丽的脸。皮肤白皙,此刻因运动透着淡淡的粉,但凭借着表情管理,只有微微急促的呼吸显示她刚才也经历了一场世界级的决赛。她的教练正在跟她低声说着什么,她微微颔首,眼神专注。
“那个人……”程澈终于喘匀了气,声音沙哑地问自家教练,“沪城的,叫什么?”
“江知意。沪城的王牌,这次最大的黑马。以前在国内赛就听过她,以控制和战术流著称,今天算是领教了。”教练语气复杂,“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她就是风格克你。下次……”
“江知意……”程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齿间研磨,像是在品尝一种陌生而苦涩的滋味。
下一次?当然会有下一次。
领奖台很快搭好。江知意站在最高的位置,胸前挂上金牌,手里捧着象征冠军的熊猫玩偶。亚军的程澈站在她右手边,季军是一位韩国选手。
国歌奏响,五星红旗缓缓升至最高处。
江知意注视着国旗,唇线抿得笔直,眼神里有光,但那是一种冷静的、确定无疑的光。程澈也看着国旗,胸中的不甘和某种更强烈的、名为“渴望”的情绪翻滚着,几乎要灼伤她的五脏六腑。
合影留念。镁光灯闪烁成一片。
仪式结束后,选手们走下领奖台。媒体记者们一拥而上,大部分瞬间包围了新的世界冠军江知意。
“江知意选手,恭喜你获得冠军!第一次参加世青赛就夺冠,此刻心情如何?”
“你的打法非常冷静独特,是如何形成的?”
“决赛最后时刻的那次击倒非常精彩,当时是怎么判断的?”
江知意被话筒包围着,她的回答清晰而简洁,语调平稳,听不出太多激动:“很高兴能夺冠。感谢教练和队伍的支持。对手很强,我只是根据赛前制定的战术来打的。那次反击……是机会出现了。”
程澈这边则冷清不少,只有一两家国内媒体过来简单问了两个问题。她心不在焉地敷衍着,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人群中的江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