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得陪着殿下。”李公公回。
谢知珩眸光溃散,陷入透不进光的黝黑里:“陪着?你能陪孤多久,瞧你那老身板,没得几年就死了吧。”
确实,李公公而立之年被天后派到谢知珩旁,从他能落地走路,到如今执掌王朝,陪伴的时月不输帝后。
可同时,他也衰老许久。
“是没几年,可臣想看殿下走太极殿,想看殿下泰山封禅,想唤殿下一声,陛下。”
谢知珩侧头未回,本就冷白的肤色,因病更显,毫无血色,几乎可瞧得脖颈处暴露的青筋,万分脆弱。
未束发,垂落杂乱的发丝游走在锁骨处,像捆住他的黑绳,掐住脖颈,步步逼紧。
连呼吸,都轻了太多。
“臣能看到吗?看到殿下登基的那一日。”
李公公又问,似乎将此作为夙愿,同谢知珩一道又一道说着,说着人几乎要烦。
“你可知,孤要登位,是要当今逝去的!”
李公公:“臣知道,臣比谁更清楚。”
“既然如此,孤现在便去弑父,明日即刻登基,让你这老不死的活不过三日!”谢知珩恶狠狠道,咬牙切齿,磨牙的声音细细碎碎,却又非无。
李公公将那碗汤药端到谢知珩面前,笑说:“那殿下先喝完药,喝了这碗,臣就去唤羽林卫统领,立刻包围艳阳宫。礼部那儿,圣人早早为殿下备好登基的仪仗,明日不算慢,赶得来。”
他说的,谢知珩都无奈轻笑了会儿,低垂眼睫:“你啊,不用这么快,慢步春不是早给人灌下。”
“瞧臣说的,怎可让殿下承了那弑父的罪,圣人可是极不愿殿下,在史书留得这罪名。”
李公公轻打了自己一巴掌,骂自己说话失礼。
见谢知珩饮下汤药,不复方才低沉抑郁,李公公收来空碗,到外间使人传膳。
早早热着的膳食一人一人的端来,将圆桌铺得满满。
有人试毒时,李公公已为谢知珩穿好衣裳,今日不见诸臣,便未着太子袍服,只套了件常服。
处病中,谢知珩胃口不好,只用了几口,便挥手让人拿走。
李公公担忧不愿,但还是遵从,只是让人送来谢知珩喜用的糕点,摆在他手旁。
“外头怎又闹?”
撑起精神,批阅奏折时,谢知珩听到外间的声音。
太监跑来,李公公才知道,告与谢知珩:“是小殿下,今日大抵晕觉,困魇,哭着找殿下。”
对这个孩子,谢知珩着实不喜。
他的出生伴随整个皇宫的噩耗,太子妃因他难产而死。天后于当日害病,躺于榻上不起,没几日,也病逝。
谢知珩抵着额头,重重呼出一息,勉强道:“让人抱来。”
阿娘的劝诫在耳边萦绕,逼得谢知珩接受这个孩子。
天后:“珩儿,阿娘知你不爱这孩子,也许他是你此生唯一污点。或许日后,你会怒极而摔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