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伏的宫人身体抖缩得厉害,不敢抬头,不敢求饶半分,额头硕大的汗泪打湿地面,又被烈阳抹去痕迹。他们不敢起,连那半大的太监娃子,他们都不敢抬头望去。
近臣李公公未镇守外头,李公公跟在殿下身旁,听太医令再次诊断。
谢知珩懒懒掀起眼帘,凤眸黝黑,装不下病居床榻的圣人,谢知珩过三再问:“非极怒伤身,而是毒发?”
太医令弯身,回:“是的殿下,那剂春日迟已深渗入陛下的五脏六腑,已无再醒可能。”
春日迟,谢知珩令太医署耗费整个春日,在暮春之时奉上的慢性毒药,它一点点、温柔地侵蚀这具年老衰弱的帝王躯。
在春日再来的时日里,伴着牡丹盛绽京城,帝崩。
谢知珩合上红壳奏折:“太医署要尽全署之力,为圣人解毒。”
“!”太医令蓦然抬起头,不解地看向谢知珩,连李公公都不理解谢知珩的做法。
朝野群臣都在期待改了性的圣人驾崩,期待太子登位成皇。谢知珩坐在太子贵位有二十多年,多年监国,不可能对皇帝宝座不在乎。
李公公走上前,凑到谢知珩耳旁说:“殿下为何?春日迟本是为让圣人无声息离去,本是助殿下登大位而准备,这又?”
朝野皆流传圣人因圣教一事被气得吐血,下不了床塌,如此风言风语内,可没半点圣人中毒的虚闻,谢知珩在这场弑父中清白得很。
史书只会言明圣教之罪,猜测不到春日迟山上。
毋庸置疑,当前情况的确是个登位的绝好时机,但谢知珩总觉不对劲,好似他遗忘了什么。
春日迟虽为慢性毒药,但谢知珩下此毒时,正值他阿娘太子妃具因病而逝,情绪一时蒙蔽,谢知珩才犯此有违伦理的大罪。
可春日迟下了有五六年之久,哪怕是皮糙肉厚的大象,也该倒地难起,更何况是重病缠身的圣人。
“定是有什么,被孤忽视……”
谢知珩攥紧衣袖,身旁亲信在他犹豫时,跪地求谢知珩不可再拖延,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请殿下登位——”
谢知珩垂眸,忽视耳旁高涨的呼声,指尖曲起敲打奏折壳,他一下又一下的敲打,不像是对过多奏折的不满,倒像是对心腹近臣的不快,指甲活似要戳穿他们愚笨的脑子。
李公公率先息了声,他停下后,其余心腹也止住话头,他们饱含歉意地跪下来,重重跪在软毯上,声音与痛楚被软毯吸去。
他们只是臣子,居然妄想逼迫太子弑父登位,其心叵测,有愧于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