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人那抢来的战利品就是比嗟来之食香,晏城美滋滋地打开木盒,取出镇压的玉石,剩下的是些银票地契。银票面额不小,地契上书写了不少城池,晏城借着闲得无聊看舆图的记忆,认出这几个城池皆是他远行会落脚的地方。
“东宫总管这么有钱吗?”晏城仇富地问,寸土寸金的京城有房,江北江南有房,太遭人嫉妒恨了。
李公公出宫匆忙没带拂尘,只得一甩雪猫的宽松尾巴,把人魂魄找回来:“殿下私产,各类物品皆备好,郎君可直接入住。一路舟车劳顿极废精神,驿站怕是环境不佳。殿下赐下这等宅邸,是为让郎君好好休息。”
听这话,晏城心中一暖,秋日的悲意顿时消散,不过他仍要提一嘴:“给地契干嘛,不给我钥匙吗?”
“若这钥匙被郎君拿了去,我怕没几日就会被丢到角落里,便求殿下把钥匙交给更稳重之人。”李公公笑着回。
晏城不满,抱过猫,捧着银票地契,轻哼几声,不理人。
不过此言也非假,晏城有遗忘大门钥匙的前科,幸好府邸宫人常有,才能在三更半夜为鬼混回来的郎君开门。
李公公转身见那些宫人已停下忙碌,如往常般值守在府邸每个角落,她们垂眸送府邸的主人离家去。
“别耽误了时间,任你再怎么磨蹭,殿下也不会出宫墙。”李公公作为离储君最近的大监,他最清楚储君的忙碌,也最清楚桌上的奏折堆,清楚空了一壶又一壶的茶有多浓,清楚屋檐的白日黑夜流转多少次。
晏城两手成花,托起脸颊,含糊着回:“哦。”
该出发的还是要出发,该离去的还是要离去,其余巡按御史早已启程,只他这个荆州御史在京城磨蹭了一旬,被吏部侍郎催上门后,才慢悠悠出发。
府外马车平平无奇,坐在前室的车夫也其貌不扬,混在镖队里,混在人群里,也找不到身影。从外表来看,马车面积不大,轻敲车壁,却听声音厚重,车壁不薄。晏城推开车门,车内全被毛毯覆盖,哪怕马车左右翻倒,晏城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弯腰踩上去也听不见声音。
马车被打造得特别舒服,易于躺平。角落堆有书籍,松软的布偶可让人倚靠,缓解人旅途时的疲累。
打开车窗,晏城瞧见跟随他离去京城的宫人没几个,保护伺候的人都藏在暗地里。李公公也站在府门口,用眼眸送他离去,半步都不打算抬下。
车夫策马前行,不敢挥用力,马儿慢悠悠往城外去。京城来往达官贵人不少,车夫对京城路线太熟,走的都是偏僻小路,不扰百姓。晏城坐在车内,翻书的声音都比车外的略大些,他以为是出了城门,打开窗,才明显听到城内热闹声。
马车的隔音不错,也不知工匠用了多少心血,才制作出如此富含匠心的力作。
京城秋意浓,红叶随风而起,伴落花混入青砖瓦墙,这座城的色彩因着皇城而不会显平庸。晏城无端去想往南的风景,越往南,春秋更不显,色彩也更贴清雅的水墨,不会再有京城的雍容贵重。
出了城郭,晏城能瞧见的景色更多,夏里翠绿的树林经霜点染,红得一层又一层,层林尽染,将秋意完全展示在人的眼球里,化无形为有形。
晏城伸手去接垂落的枝条,春日不再,长亭外的柳树凋零,他没法用柳去写留。
柳意留不住,枝条处的细虫倒能接住,晏城被吓得没敢去瞧那头的形状,只顾甩落手臂,将长蛇甩下去,并在心里默念,再也不敢手贱去碰这玩意了。
“幸好甩出去了,不然爬进马车里,不得咬我几口。”晏城默默想去关窗,忙把秋里的小动物关外面去。
窗刚合上一点点,晏城便听有风送轻微笑意到他耳侧,笑声很浅,只有细微,晏城却莫名清楚地抓住,只因这笑声很熟悉。
想透来人是谁,晏城立即推开车门,不等车夫挽留,不等细虫缠上他脚,不等秋风赠他留意。晏城快步走时觉不快,他提起裙摆,用着跑姿,跑向长亭。
长亭内人不多,三四人低垂头规矩站立。她们围着的人瞧不见面目,一顶帷帽遮了半身,纱裙间只能见他穿的绿墨衣裳,与腰间垂挂的佩珏,转身时有佩环响彻的乐声。
佩珏声清脆入耳,一听便是价格不菲,玉上有龙盘旋,也知身份不凡。晏城几乎不用去猜,那玉佩是他亲自从私库翻出,挂在储君腰间,替他去丈量储君腰只。
“殿下!”晏城不敢高声语,怕惊城中人,他连呼吸都轻微喘着,伸手只敢扯人的袖口,带着不敢置信的口吻去唤人。
帷帽里的人笑意浅浅,尽在凤眸里流转,他应着人几声,拉着人从梦中落到实地里,拉着人离了蝴蝶。
“不是很忙?”李公公都跑到我耳旁说你忙得不可开交,你哪来时间出城送我。我听人说你日夜伺候圣人病前,圣人才病好,你又得去处理朝务,连睡觉的时间都得挤出来,你怎么这么忙啊……
晏城有很多话,很多问题想跟爱人说,想说尽这些思念,想说尽这白日黑夜,想说尽秋日到冬寒。
但他不行,他有远去荆州的升迁路,谢知珩有秉持玉圭的监国道,阳关道与独行路,道道路路各不同。
“这种日子,我太熟悉,也不算很忙。”声音闷闷的,从纱帘传来,又有些哑,好似说了许久的话。
晏城想到大小朝会那堪比菜市场的热闹样,想到一条又一条颁布下来的政令,也无怪乎谢知珩声音里的低哑。嘴里说着不忙,可身上的细节都在诉说他的疲累,晏城心疼得有些痛,张开手抱住谢知珩,让他枕着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