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穆伯谦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张泛黄的照片上,照片里的女人笑靥如花。
他缓缓伸手将它拿起来,指尖在照片边缘轻轻摩挲,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他目光温柔地凝视着照片上的人,那眼神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
这一刻,他的眸中没有半分杂念,有的只是对照片上女人的敬重与欣赏,仿佛在看一位遥不可及的月光。
良久之后,他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放回桌上,像是怕碰碎了时光。
继续说道:“我那时还未成婚,心思单纯,自然而然地就被她深深吸引。但我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就没敢逾矩,只是在背地里默默看着她。直到有一天,我无意间听到了她家里人在商讨她结婚的事宜,一瞬间感觉天都塌了,整个人失魂落魄地跑出去,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夜深回去后,在其他几个人的怂恿下,我鬼迷心窍,偷偷溜进她房间,不顾她拼死抵抗,做出了那等糊涂事,与她生米煮成了熟饭。”
说到此处,穆伯谦已是老泪纵横,浑浊的泪水顺着脸颊的沟壑滚落,浸湿了胸前的衣襟。
他抬起双手掩面而泣,肩膀剧烈地耸动,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像是要把积压了三十年的悔恨全都哭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下手,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继续说道:“事情发生后,我被那户人家狠狠打了一顿,随后被像扔垃圾一样赶出了宅子。其他几个人也因为这事受了牵连,丢了工作。听说我离开后,她就自缢了,要不是被人发现及时,怕是就白白丢了性命。被救下后,她家里人把她屋里所有可能会危及生命的东西全拿走了。她把自己关了一个多月,直到发现自己怀孕了,才开门跟家人一起去男方家里坦白这件事,主动向那个男人提出解除婚约,并愿意给予一定的赔偿。”
“那男人也是个情种,当场就拒绝了。男的父母也都很深明大义,说造成这样的局面,错不在她,婚礼如期举行。那男人还跟她说,孩子是无辜的,既然与她有缘,就留下来。他还向她发誓,等生下来后,定会视如己出,善待孩子。他也确实做到了。”
“连续三年,他都如生父亲般,该有的教导、陪伴和关爱,一分都不少。但是,你母亲却不同,她并不待见你,甚至对你很冷淡,一直都避之不及,极少出现在你面前。眼看你逐渐长大,记忆也愈发深刻,她就把你送回了我面前,自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听完这些,穆南停如遭雷击,愣在原地。一切谜团在这一刻都轰然解开,他终于知道,为何自己从来没有感受到母亲的爱。
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三岁前那模糊记忆里,那个会把他扛在肩头、会用胡茬蹭他脸颊的慈爱父亲、会时不时地拿颗糖逗他的人,竟然会是照片上这个男人!
也是,两三岁的孩童,又没具备超能力,哪会记得那么久远的事情。就连这些记忆,他都一度怀疑是电视上看来的情节。
能认出照片上的女人,那是因为她的眉眼与自己如出一辙,想不承认他们是母子都难。
穆伯谦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气息明显有些不稳,胸口剧烈起伏着。再加上情绪失控,过于伤心,使得他的状态看上去极为狼狈。
他坐在石凳上,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指尖微微发颤,眼神也有些涣散,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穆南停等了一会儿,见穆伯谦没再说下去,又逼问道:“为什么王德顺告诉我的,与你所说的差别这么大?他说是因为我母亲背叛了你,抛夫弃子去找她的意中人,所以你才发怒,让他放火烧宅。”
穆伯谦深深叹息,那声叹息仿佛要从肺腑里呕出来。
他满面苦色,脸上的皱纹里都仿佛写满了悔恨,“那是因为王德顺是后来几年才给我做事的,对于那些陈年旧事并不知情,自然是我说什么,他便信什么。”
穆南停又问,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你说那个男人品性纯良,待我如亲生,为何却又那般丧心病狂,去屠人家满门!?”
穆伯谦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
他缓缓说道:“他们既然把你归还给我,就应该做好不再相见的准备。我花了近七年时间,好不容易让你接受了你我的父子关系,也好不容易让你淡忘了母亲的存在。可我没想到有一天,他们又突然来到苏城,去了你学校,企图将你再从我身边夺走。幸亏有老师发现可疑,及时联系上我,要不然真让你出了校园,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穆南停对此有点印象。
他记得那天他们正在操场上体育课,踢完一场足球下来,累得大汗淋漓,就跟同学坐在红旗台下休息。
那时,还有人提醒他,栅栏外面的马路上,有一对夫妇正在盯着他们这边看。他当时没太在意,只匆匆瞥过一眼——男人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女人穿着浅蓝色旗袍裙,两人站在梧桐树下,身影被阳光拉得很长。
他只是扫了一眼,便没再关心,短暂休息后,又重新回到了操场继续踢球。
现在回想起来,他竟隐隐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多看几眼,那样他或许就能感受到一个真实的母亲,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
穆伯谦接着说道:“一直让你待在学校,不让你回家太勤,是因为我毕竟心虚,生怕哪天在你面前说漏嘴,把这些都抖出来,你心里会记恨我,所以故意躲着你。这件事给我的打击很大,我怒火攻心,迷了心智,生怕他们再故技重施,就找来王德顺,跟他大致说了下情况,然后把我那晚进你母亲房间,偷偷藏起来的那张照片,给了王德顺,让他赶赴北城秘密调查那个男人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