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胜沉默了片刻,忽然抬手,轻轻按在妹妹的头顶。林子的头发很软,像上好的丝绸,他的动作带着难得的温柔,和他握刀时的刚劲判若两人。
“要是输了呢?”他问,语气里带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那就再赢回来。”林子仰头看他,眼睛弯成了月牙,“反正你是我哥,那个七岁就敢对着樱花树喊要当天下第一的人,总不能输给那些只会吹牛的家伙吧?”
晚风再次掀起纸门,带着远处稻田的清香。岩胜看着妹妹眼里的笃定,忽然觉得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落了地。
成为家主也好,执掌家业也罢,原来他真正在意的,从来不是那些虚名,而是成为最厉害,最强天下第一的武士。
他收回手,重新握住刀柄,指腹贴着冰凉的金属,那触感让他无比安心,像握住了与生俱来的使命。
“好,”他说,声音不大,却像淬火的刀,带着斩断一切犹豫的决绝,“合作。”
烛火渐渐平稳下来,在矮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林子拿起那封遗书,指尖划过“早日择婿”几个字,忽然用力将纸页对折,再对折,直到折成小小的方块,塞进了和服的袖袋里。
“从明天起,”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褶皱,动作干脆利落,“你去后山练刀,我去账房对账。卯时练刀的时辰别改,我让厨房给你留着热饭团。”
岩胜也跟着站起来,比妹妹高出一个头,夕阳的余晖从纸门的缝隙里溜进来,给他周身镀上了层金边。
他缓缓拔出腰间的刀,刀身映着他年轻却坚毅的脸,在暮色中闪过一道清冷的光。
“等我赢了剑术大会,”他说,眼底的锋芒比刀刃更甚,“就去告诉那些长老,继国家的事,由我们自己说了算。”
林子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那背影挺拔如松,带着一往无前的锐气。
她忽然低头笑了,袖袋里的<早日择婿>的书信硌着掌心,却不再让人觉得沉重。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和岩胜要一起,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走下去了。
檐下的铜铃被风吹得轻响,虽然没有舌,却仿佛能听见最温柔的回音。
烛火在她眼底投下幽深的影。谁也不知道继国的权势与人脉,不过是她撒下的网。
每当夜色深沉,她总会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低语:“无惨,无论你躲在哪个角落,我都会找到你。”
棋盘上的黑白子在暮色里泛着冷光,林子捻起一枚黑子,指腹碾过光滑的棋面。
岩胜这名字,是继国家主亲手定下的——"岩之坚,常胜不败",那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像刻在祠堂梁柱上的家训。
窗外的雨敲打着芭蕉叶,林子想起岩胜不久前攥着断柄的木剑,红着眼眶说要赢遍天下。
那时他总笑这孩子傻气,却在每个深夜偷偷磨亮他的剑。
"美梦该醒了。"林子对着空荡的茶室轻语,将黑子落在天元位。
心中想着开导岩胜,让他成为继承人,这是第一步。
这一步是定局,就棋盘上的星位渐渐被棋子填满,像他这些年为岩胜铺就的路,每一步都藏着算计,也藏着不忍。
雨声渐急,来到继国家短短一年,那时的亲情多简单,一盘棋就能消磨整个下午。
如今她要做的,就是亲手打碎自己那场关于"亲情"的幻如泡沫的美梦,她明白寻找并杀死无惨的决心,也必须守护在意的人。
最后一枚白子落下,棋局已定。
林子收起棋罐,窗外的雨恰好停了,天边露出一抹微光,像极了岩胜儿时眼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