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才非常肯定地点点头,甚至还习惯性地拍了拍牙耳的肩膀,仿佛在安抚他受惊的情绪:“啊,是我,没错!额……但我真的不是你们要召唤的那位昆吾将军。”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百晓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脸色由狂喜的涨红瞬间转为失血的惨白,指着英才,手指都在哆嗦,“盔甲是他的尸骸所在!灵脉是他的灵力本源!灵石蕴含他的魂体气息!三样齐聚,以血为引,以怨为媒,逆转时空召唤故人!这是太行先人卷轴里记载得清清楚楚的秘法!绝不可能出错!你怎么可能不是他?!”
英才摊了摊手,表情非常诚恳,甚至还带着点无奈:“额,虽然你说的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我真的只是个……嗯……石头精。”他指了指自己,“就那块盔甲碎片,天长日久,吸收了点日月精华,加上昆吾将军残留的一点点执念和不甘,机缘巧合之下开了灵智。所以嘛,我只有他的一些记忆碎片,但这不代表我就是他本人啊!”
他顿了顿,看着百晓生那摇摇欲坠、信仰崩塌的样子,好心补充道:“你看,灵脉这不都归位了吗?可我变了吗?变回昆吾了吗?没有吧?这不就说明一切了嘛。昆吾将军他……信仰断绝,灵脉被夺,躯壳被毁,意识……早已消散在天地间了。死得透透的。”
英才看着面如死灰的百晓生,语气平静下来,甚至带着点洞察的了然:“你的局,从胡不归开始,或者说更早,就在一步步引导我们了吧?心思缜密,环环相扣,想必……也早就准备好了召唤失败后的……‘备选方案’?”他目光扫过牙耳和昏迷的箫艾等人,意有所指,“不过呢,不管你要算计什么,我英才,只是个运气好点开了窍的石头精。五城的纷争,权力的倾轧,跟我半块石头的关系都没有。”
他说完,竟真的就这么大剌剌地、旁若无人地一把拉起旁边还有些发懵的牙耳的手腕:“走啦,牙耳,这里乌烟瘴气的,闷得慌。”
“站住!”百晓生目眦欲裂,下意识就要阻拦。
牙耳脚步一顿,甚至没回头,只是那双血色的眸子冷冷地、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般扫了过来。一股远比之前更加阴冷、更加暴戾、仿佛蕴含着尸山血海的气息,无声无息地锁定了百晓生。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毫不怀疑,自己若敢再动一下,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煞星,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撕成碎片!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人,一个没心没肺,一个冷若冰霜,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刺拉拉地穿过狼藉的战场,消失在了洞口的阴影里。
夜风带着竹叶特有的清新气息,吹散了残留的血腥和硝烟味。月光透过摇曳的竹影,洒下片片碎银。
牙耳沉默地跟在英才身后,目光如同实质般黏在他背上,带着探究、困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欲言又止。
走在前面的英才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惯常的、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明亮笑容,伸手在牙耳眼前晃了晃:“喂,想问什么就问呗?突然这么欲语还休、含情脉脉地盯着我,怪不习惯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牙耳被他直白的话噎了一下,耳尖几不可察地泛起一丝红晕,随即强行压下那点异样,血眸紧紧盯着英才,声音低沉而直接:“你……为何要隐藏身份?”他指的是在洞中否认自己是昆吾之事。
“隐藏身份?”英才挑了挑眉,随即失笑,笑容里带着点看透世事的洒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寂寥,“哎,石头精能有什么身份好隐藏的?我本就是从一块染血的破铁片里蹦出来的,非人非鬼,连自己算个什么玩意儿都搞不清楚。谈何‘身份’?又何须‘隐藏’?”
他抬头望向被竹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夜空,语气变得有些飘渺:“其实……我也没想明白,被你们这么一通折腾‘召’回来,到底能做什么?现在的四洲五城……”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看着是有点乌烟瘴气,但至少……没有战火了。人们或许过得不算好,但至少……不用时刻担心掉脑袋。这世界,早就……不需要一个只会打仗的将军了。更不需要……一块多出来的石头。”
牙耳眉头紧锁,下意识地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看着英才侧脸上那抹挥之不去的落寞,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揪了一下。
“我……”牙耳张了张嘴,那个在心底盘旋了无数次的念头,此刻却重逾千斤,卡在喉咙里,越是着急,越是吐不出来,“我……”
“直到……”英才却忽然转过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牙耳眼中那来不及掩饰的急切和担忧。月光落在他清澈的眼底,漾开一片从未有过的、近乎温柔的波光。他轻轻笑了笑,声音像羽毛拂过心尖:
“直到我见到了你。”
牙耳猛地一震,血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英才看着他瞬间僵硬的表情,笑意加深,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和满足,清晰地说道:
“我找到了归处。”
“轰——!”
短短五个字,却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牙耳的心湖之上!炸得他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所有的言语、所有的冷硬外壳,在这一刻被炸得粉碎!只剩下那双映着自己身影的、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
他蓦地瞪大了眼睛,血色的眸子里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惊、难以置信、狂喜……以及一丝小心翼翼的、生怕是幻梦的脆弱。
一阵清风拂过,竹影婆娑,发出沙沙的轻响。一片翠绿的竹叶打着旋儿,从枝头翩然飘落,不偏不倚,轻轻巧巧地落在了牙耳脚边一株刚刚破土、还带着湿润泥土气息的嫩笋尖上。
柔软的叶,覆盖着初生的笋。像是一场命中注定的回归,更像是一种从始至终、相依相偎的圆满。
月光温柔地笼罩着竹林中的两人。前路或许依旧布满荆棘,回首处或许仍有不堪的过往与血泪斑驳。
但归处有你。
前路再难,亦不足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