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降霜。
在火光缭绕的人群之中,其实不是很冷。
鹓初却觉得通身冰寒,牵着自己的那只手温热的几乎烫人,仿佛能通过手心听到他的心跳声。
她冥冥中意识到了天命。
身侧孩童的劫难即将开始,她想说些什么,却有一只手死死地扼住她的咽喉。
鹓初早就知晓他们这段友情会很短暂,无论是她的短寿,还是哪吒的命运,可当听到“祭祀龙王”的时候,才真正听到了倒计时。
“哪吒。”她牵着身旁男孩的手,轻轻地唤着,“哪吒。”
“我在。”哪吒抬起眼,见鹓初神色落寞,笑起来,抓乱了她的头发,“做什么这副表情?我说出来可不是想叫你难过的。”
他拉着鹓初,抬步就往人群外走:“这里烟雾呛人,我们去找些水喝。”
鹓初拉住了他的手:“祭祀是有用的。”
哪吒的步子一顿。
他听到身后的少女声音低落地说:“陈塘关的百姓,需要一个活下去的念想。”
哪吒侧过脸,迷茫地看着她:“即便牺牲了朋友、亲人甚至是子嗣?”
“农民靠天吃饭。”鹓初带着哪吒,一同望向街边收拾着摊子的小贩,“人为了能有口饭吃,什么都愿意做。”
他们身上是经过风吹日晒的黢黑,身上的皱纹仿佛地面的裂缝,填着一道道洗不净的泥,身上破烂的衣服满是补丁,草鞋绑绳都磨烂了几根。
每个人脸上有着对物什没卖掉的难过,看到街上的聚集着人的鬼戏,沧桑麻木的眼里又带着对明日的期待。
三三两两地搭着肩,操着模糊的口音,在回家路上说起闲话。
在夜晚的庇护下,鹓初和哪吒在人群中像两团模糊的小影子,远没有白日显眼。
哪吒没说话,沉默地牵着她离开人群。
其实他也不知道往何处走,只是一头扎进黑夜中漫步。
离家出走那段时间,与常人不同,哪吒不光不介意在晚上赶路,恰恰相反,夜间妖魔横出,他一打一个准。
哪吒呼吸逐渐闷促,步子愈来愈快,周遭却黑得瘆人,不知走了多久,手蓦然被拉住,回过头,眸光怔愕地看着鹓初。
看到她认真的眸光,再看向四周,眼前才缓缓亮起。
才发现两人已经走到了一家饼馆前。
馆外放着只火把,店里只有少许几盏草油灯,桌子上却坐着不少人,温热的面汤渗着葱香,飘出了门外。
鹓初抬手贴住哪吒的额头,凉凉的触感呲得他一激灵。
“你手怎么这么冰。”哪吒皱眉,手心包住她的手指。
“百姓尚不知晓,一味的牺牲换不来真正‘好日子’。”鹓初捏着他的小手,轻声说,“龙王就如同朝歌的帝王,不断剥削着凡人的血肉,只有自食其力,百姓才能真正获得‘生存的自由’。”
她说祭祀有用,并不是在说祭祀就是正确的。
在时代的驱使下,很多事情难以避免,冒然阻止可能引起逆反。
最残酷的是,这个世界真的有神鬼的存在。
哪吒盯着鹓初,“啧”了声,偏过头:“我还以为你要赞同李靖呢。”
他不是想不通,只是压抑了半天挚友竟然赞同李靖的恼火,思考究竟自己识人不清,还是她脑子没转过来。
鹓初:“我就知道你在生气!”
她看着哪吒大步走进饼馆,声音清脆,买了两碗饼,其中一碗他还特意叮嘱:“来两份汤饼,我朋友生辰!”
老板娘接下结实的贝币,喜笑颜开地吩咐起后厨:“好嘞,给两位贵客加鸡蛋。”
店里有老人站在人群中间说着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