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君屹这辈子都没这么“充实”过。白天在展会站台,应对各路神仙,晚上回到酒店就扎进凌氏派发的那堆资料里,像个备考的高三生。为了保质保量完成任务,他把睡眠时间压缩到了极限,整个周末都耗在了那篇要求苛刻的东南亚市场报告上,咖啡当水喝,外卖度日。贺大少何时受过这种苦?以前通宵都是为了嗨玩,现在通宵是为了写报告,简直是颠覆人生。
当最后一行字敲完,点击发送的瞬间,贺君屹觉得脑子里的那根弦“啪”地一声断了。他连澡都懒得洗,衣服也没脱,直接倒头就睡,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直接跨越了二十四小时。手机在床头柜上震了又震,屏幕亮了又灭,其中就包括他老爹贺宏远打来的好几个未接来电。
贺宏远这边,起初看到儿子在展会上“为司争光”,后来又听说这小子为了公司任务(他以为是指展会)熬了好几个大夜,心里那点“恨铁不成钢”难得地被一种“吾儿初长成”的欣慰感取代。他大手一挥,想着奖励一下,直接往贺君屹的账户里打了两千万,附言简洁明了:“表现不错,买辆喜欢的车。”
结果,左等右等没等到儿子的感谢电话,连消息都没回一个。贺宏远一个电话追过去,居然没人接!再打,还是没人接!贺董那点欣慰瞬间又变成了火气:“嘿!这小兔崽子!翅膀硬了?老子的电话都敢不接?两千万都看不上眼了?”
他哪里知道,他儿子现在别说两千万,就是两个亿摆眼前,可能都比不上凌疏衡工作邮箱里一个冰冷的“已收到”让他心跳加速。
贺君屹昏天暗地睡饱醒来,摸过手机看到老爹的未接来电和银行到账短信,只是懒洋洋地回了个微信:“睡着了,刚醒。钱收到了,谢谢爸。”至于买跑车?他一点心思都没有。以前看到新款超跑就跟看到猎物似的,现在只觉得那玩意儿吵又耗油,还不如他车库里那辆落灰的黑色SUV低调实用。
他开始习惯开一些相对低调的车往返于学校和展会(以及偶尔偷偷跑去凌氏附近转悠)。这种变化很快被学校里那些时刻关注着他的同学注意到了。
“欸,你们发现没?贺少最近换车了,都不开那些骚包超跑了?”
“是啊,好像就一辆普通的奥迪Q8?贺氏不会是遇到什么经济危机了吧?”
“不能吧?前几天不还在展会上风光着呢?难道是转型走低调奢华路线了?”
“或者是……情伤?为爱消沉,看破红尘,连跑车都不香了?”
各种猜测甚嚣尘上,但谁也想不到,这位曾经把跑车当玩具换的贺大少,现在最大的消费是熬夜赶报告时,给自己点一份豪华宵夜;曾经连鱼刺都要保姆挑的人,现在能对着满屏数据熬到凌晨三点,连咖啡都从“手磨蓝山”换成了便利店速溶。
他的物欲仿佛一夜之间褪去,现在能让他心跳加速的,不是超跑的引擎声,而是那个远在凌氏顶层、对他忽冷忽热、还拼命给他“加作业”的男人身上。
晚风吹过来,带着点凉意。贺君屹拎着资料袋往停车场走,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没开快车,慢慢晃着,脑子里过着明天要改的报告细节——他还是那个贺大少,却又不是了。
贺君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种“苦逼”的生活,正在悄然重塑着他。他仍然是为了凌疏衡在拼命,但在这个过程中,他确实在接触真实的商业世界,在承担责任,在学会坚持和忍耐。
只是不知道,这种脱胎换骨般的“成长”,何时才能被那位严苛的“凌老师”真正看见,并给予他哪怕一丝想要的回应。他揉了揉还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认命地打开电脑,检查邮箱——看看凌氏有没有发来新的、能让他继续“充实”的任务。
交流会落幕,展台撤去,楚亦航也返回了总部。更让贺君屹若有所失的是,凌氏那边仿佛掐着点一般,在他提交了最后一份报告后,彻底没了音讯。那些曾经让他叫苦不迭、熬夜奋战的任务突然消失,生活骤然空闲下来,他反而感到一种莫名的空虚和无所适从,就像一根一直被绷紧的弦突然松掉,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地落不到实处。
他居然开始不习惯这种无所事事的感觉了。
这种空落落的状态持续了几天,贺君屹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学做饭。这个决定的源头,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在凌宅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有一次公司下午茶,送来的点心里有款精致的重芝士蛋糕。他注意到,凌疏衡在处理公务的间隙,默不作声地、却是非常匀速地将那一整片蛋糕都吃完了。当时贺君屹内心雀跃,大着胆子问了句:“凌先生,还要再来一点吗?”得到的却是凌疏衡头也不抬的冷淡拒绝:“不用。”
虽然被拒绝,但那个“他吃完了一整片”的画面,却像一颗小小的种子,牢牢植根在贺君屹的心里。他想,凌先生大概是喜欢芝士蛋糕的,只是不喜欢表露,或者不喜欢被询问。
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贺大少,做出一个让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瞠目结舌的决定:他给自己报了一个烹饪班和一个西式甜点班。
当他把崭新的厨师服、烘焙模具和一袋子面粉拎回宿舍时,室友们的表情堪称惊悚。
“屹哥……你受什么刺激了?”
“是不是上次展会累坏了脑子?咱们去医院看看吧?”
“你这双手是签支票握方向盘的,现在要用来和面打蛋?”
贺君屹面对室友们的“哀嚎”和调侃,只是别扭地哼了一声:“少废话,老子学个新技能不行啊?”耳根却悄悄红了。他总不能说,这是为了某位冰山总裁在偷偷修炼“投喂”技能吧?
然而,贺大少一旦认真起来,学习能力是惊人的。从最初连灶火都掌握不好、差点烧了厨房,到后来能像模像样地炒出几个色香味俱全的小菜;从面对一团黏糊糊的面粉手足无措,到能独立烤出蓬松柔软的蛋糕胚、打出细腻光滑的奶油……他的进步速度让授课老师都啧啧称奇。
室友们成了他最直接的“受益人”兼“试毒官”。每当烹饪班或甜点班下课后,宿舍里总会飘起诱人的香气。从最初战战兢兢地品尝,到后来争先恐后地瓜分,贺君屹在他们心中的形象,从一个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迅速转变为一个“和蔼可亲”、“无私奉献”的“厨神”舍友。
“屹哥!今天做什么好吃的了?”
“这曲奇绝了!比外面卖的好吃一百倍!”
“屹哥,以后谁嫁给你真是享福了!”
听着室友们真心实意的夸赞,看着自己手下诞生出的、越来越像样的作品,贺君屹心里也涌起一种陌生的成就感。这种成就感不同于飙车夺冠的刺激,也不同于花钱如流水的爽快,它是一种沉静的、扎实的喜悦。
他尤其专注于练习各类芝士蛋糕的做法。轻乳酪、重芝士、巴斯克……他反复尝试,调整配方和火候,记录每一次的口感变化。他想象着有一天,能将自己亲手做的、最完美的那一款,不经意地放在凌疏衡面前,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心里却紧张地期待着他会吃完。
有了扎实的基础,他仿佛一通百通,厨艺精进神速。他现在不仅能完美复刻甜点班的配方,甚至开始尝试自己创新,给传统的提拉米苏加上一点橙酒风味,或者在巧克力熔岩蛋糕里注入自制的海盐焦糖酱。
他的生活似乎被面粉、奶油和烤箱的温度填满了,变得充实而平静。以前的贺君屹,觉得刷黑卡买跑车最爽,觉得飙车冲过终点线最刺激。可现在,他看着烤箱里慢慢蓬松的蛋糕胚,闻着奶油混着芝士的香气,心里涌起的是种踏实的甜——不是转瞬即逝的快感,是想到“凌疏衡可能喜欢”时,慢慢漫上来的、带着期待的喜悦。
他修炼着厨艺,也修炼着耐心。他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这份笨拙又炽热的心意,得以见光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