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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钩（第1页）

贺君屹怀揣着“重要情报”，整个人像只充饱了气的皮球，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到了凌宅，摩拳擦掌，就等着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将他“辛苦”打探来的成果，以一种不经意却又足够有效的方式，“献”给凌疏衡，好博美人一笑，抚平那令他揪心的愁容。

他连开场白都在心里排练了无数遍，务必要显得自然、体贴，又能精准地切中要害。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凌疏衡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给他任何可以借题发挥、发表那“独到见解”的机会。相反，无论是在公司还是回到凌宅，凌疏衡周身的气压似乎变得更低了。

他蹙眉的频率明显增高，常常对着一份文件或电脑屏幕，眉心拧成一个川字，久久不语。周身散发出的冷意和烦躁感几乎肉眼可见，让进出汇报的高管和助理们更加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

就连贺君屹精心冲泡的、温度口味都恰到好处的咖啡，有时也只能得到他心不在焉的一瞥，甚至原封不动地放到冷掉。贺君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围着凌疏衡打转，抓耳挠腮，拼命想找机会开口。“凌先生，您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啊？也许说出来会好受点？”——凌疏衡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来，他瞬间噤声。

“凌先生，我看您总是看这份文件，是不是遇到难题了？我、我或许能提供一点点不同的思路……”——凌疏衡直接按了内线电话叫张秘书进来，完全无视了他。

他所有精心准备的、迂回的、暗示性的话语，全都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得不到丝毫回应。凌疏衡仿佛彻底沉浸在了自己的烦恼世界里，将他完全隔绝在外。

贺君屹心里那点刚刚建立起来的、能“帮助”凌疏衡的自信和优越感，被这持续的冷遇和显而易见的“愁云”打击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焦躁。

他明明手握能解决问题的“钥匙”，却找不到那把锁！甚至连接近锁的机会都没有！

这种看得见摸不着、有力无处使的感觉简直要把他逼疯。他晚上睡不着觉，翻来覆去想的都是凌疏衡紧蹙的眉头和自己无处安放的“情报”。白天食不知味，眼睛恨不得长在凌疏衡身上，试图捕捉任何一个可能开口的瞬间。

贺君屹甚至幻想过，能不能找个机会，“不经意”地将某份文件“碰”到地上，然后在捡拾的时候，“意外”地发现某个条款的“问题”，从而“灵光一现”地提出一个“绝妙”的建议，一举解决谈判僵局，让凌疏衡对他刮目相看！

但没有机会，急火攻心之下，没两天，他的嘴角就轰轰烈烈地冒出了两个硕大、红肿、一碰就疼的水泡，看起来滑稽又可怜。他对着浴室镜子看着自己这副尊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委屈又着急。

“到底是怎么了嘛！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更愁了？！”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啊？你倒是问我啊！你问我不就什么都好了吗！”

“难道是谈判又出现新的变故了？比我知道的还要糟糕？”

他越想越歪，越想越觉得问题严重，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拯救凌疏衡于水火！而这一切的焦灼、上火、嘴角的泡……全都一丝不落地落在了凌疏衡眼中。

又是一个沉闷的办公日下午，阳光被百叶窗切割成细条，落在深色的地毯上。凌疏衡面前摊开的，依旧是那份与贺氏集团合作的协议草案。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页面边缘，眉心微蹙，任谁看了都能感觉到他对条款的明显不满。

这种低气压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天，贺君屹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嘴角的火泡都仿佛又肿大了几分。他像一只被无形绳索拴住的困兽，在焦灼中来回踱步，却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就在这时，凌疏衡忽然从文件上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投向像根柱子一样杵在角落的贺君屹，开口问道，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贺安。”

贺君屹一个激灵，立刻挺直背脊：“是，凌先生！”

“我记得，”凌疏衡的语气像是随口闲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你是B市人吧？”

贺君屹懵了一瞬，心脏猛地一跳！B市！他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难道机会终于要来了吗？！他强压住瞬间涌上的激动，连忙点头，声音都因为紧张而有点发干：“是，是的凌先生，我是B市人。”

凌疏衡微微颔首，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信息，接着，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他，抛出了第二个问题，看似随意，却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插入了贺君屹紧绷的心锁：

“那你对B市贺氏集团有什么了解吗？”

不是直接问合同！贺君屹心里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失望，但随即又被更大的兴奋取代！问贺氏！这就是突破口！他终于问到相关的事情了！

他强忍着几乎要脱口而出的“那是我家我怎么可能不了解”的冲动，大脑飞速运转，筛选着能说和不能说的信息。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一个普通的、只是对本地大企业有所耳闻的市民：

“贺氏，在B市很有名，是龙头企业了。”他谨慎地开口，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凌疏衡的表情，“涉及的产业很多，地产、金融、零售好像都有……规模很大，根基也很深。”

这些都是公开信息，说了等于没说。贺君屹心里急得冒火，他真正想说的是那些内部才知道的运作模式、决策风格、甚至是他父亲贺宏远的谈判习惯！

凌疏衡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表现出满意或不满，只是那双眼睛一直看着他，仿佛在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这种沉默的注视给了贺君屹巨大的压力，也给了他一种“对方需要更多信息”的错误信号。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忍不住又补充了几句稍微深入一点的：

“听说贺家的当家人，贺董，作风比较强硬，说一不二。他们公司好像也挺传统的，决策流程可能没那么快……当然了哈哈，只是听说哈。”他小心翼翼地措辞，试图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尽可能多地传递出“贺氏很难搞”的信息，潜台词是：看，不是你们凌氏的问题，是他们那边本来就麻烦！

凌疏衡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指尖的敲击停了下来。他微微向后靠向轮椅背，目光重新落回桌上的文件，语气平淡地总结了一句：“看来，和这样的企业合作，确实需要多费些心思。”

这句话，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贺君屹心里激起了千层浪！他认同了！他果然觉得贺氏难搞！他果然为此烦恼！

贺君屹感觉自己离目标的实现只有一步之遥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再说点什么，想要更具体地“帮助”凌疏衡理解贺氏的“痛点”，从而找到“攻克”的方法。

而凌疏衡，要的就是他这种迫不及待。

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端坐于风暴中心的凌疏衡，则像是最有耐心的渔夫，看着水中那条鱼儿围着鱼饵焦躁地打转，甚至开始用身体试探性地撞击鱼钩。他知道，收线的时机，马上就要到了。只需要再一点点最后的刺激，这条已经完全失去警惕、满心只想吞下饵料的鱼，就会自己牢牢咬住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