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地方紧绷锐利,像是金属丝的缠绕。
有的地方舒缓流畅,如同呼吸的韵律。
有的地方则突然中断,留下犹疑的飞白。
这像是在绘制一幅地图。
一幅关于他自身内部世界的地形图,或是某种精神装置的蓝图。
那些黑暗的节点,是否是创伤凝固的点?
那些光晕区域,是否是尚未被定义的模糊感知?
那些流畅的线条,是否是刚刚被发现的、连接不同区域的新路径?
严序想起了父亲画册里那些关于“关联”和“本质”的页面。
易小天显然吸收了其中的精髓。
但他画的,是完全属于他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系统。
这是一种自我剖析,用视觉语言进行最深层次的自我剖析。
笔尖在纸上移动的声音,混合着窗外的雨声,形成一种奇特的协奏曲。
易小天的额头沁出细小的汗珠,他的呼吸比平时略微急促。
这不是体力上的消耗,而是精神高度集中、深入未知领域探索时的内在灼烧。
他没有停,一笔一笔,构建着那个只有他能“看见”并试图表达的内在宇宙。
严序彻底忘了他的报表。他仿佛在目睹一场无声的诞生。
这不是记忆的输出,而是意义的生成。
是易小天在用这种独特的方式,尝试理解自己,整合自己,甚至……重构自己。
过了很久,易小天终于停下了笔。
他微微喘息着,看着纸上的那幅“地图”,眼神里有一种陌生的光芒。
混合着疲惫困惑,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终于抓住了什么无形之物的满足感。
他抬起头,目光第一次没有闪避,直接地看向严序。
那双总是空洞或专注于内在影像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映着严序的身影,以及他身后台灯的光晕。
里面有一种寻求确认的,极其脆弱的疑问。
严序沉默地与他对视片刻,然后,极其缓慢地郑重点了一下头。
这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像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认可。
一个跨越了语言壁垒的回应。
我看到了。
我接收到了。
易小天睫毛颤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嗯。”
这是一个几乎听不见的单音节,却像投入静水的小石子,在他封闭的世界里荡开了一圈微不可见的涟漪。
他慢慢低下头,视线重新落回那幅画上。
他伸出指尖,极轻地触摸着纸上一个交织的节点,仿佛在感受它是否真实存在。
严序起身,去厨房热了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