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泠舟没绷住,“噗嗤”一笑,想说你在开什么玩笑。
下一刻,却见俞微神色里的认真。
她眼睛里映着金灿的、橘红的夕阳,半边脸被照的通红,每一根发丝都像是在发光。
她说:“你现在还小,在村里的小河里,所以只能是小舟。”
“但是你会长大的,就像河水也会到海里去。你有三点水,这么多水,最后也会到海里去,到那个时候,小舟就会变成大船,变成很大很大的邮轮!”
俞微说着,自己站起来,手举得高高的,甚至还踮着脚。
顾泠舟逆着光看她,只看见她模糊的身形,和被镀了层金芒的白色裙摆。
俞微胳膊抡圆了在比划,说:“特别、特别、特别大的,豪华的大邮轮,一艘能有五六层楼那么高!光是停泊费,一天都要几千美金!等你到了海里,一定特别值钱,和大游轮一样!”
顾泠舟嘴角裂开,豆荚好像成熟在了她心里,动一动就噼里啪啦的往外蹦豆子。
她心里又涩又痒,手指抓不到,于是扣着身下的草地。
她好像又吃了块蛋糕,身体里给出很甜蜜的反应,她止不住脸上的笑,问俞微,“我长大了是邮轮,那你是什么,是船长?”
她捏着手里的草叶子,比划着遮住俞微的一只眼睛,“俞船长?”
“那是海盗!”
俞微拍开她的手,顾泠舟笑个不停,问她:“那船长什么样子的?”
“船长穿制服,戴帽子,白色的制服。”
顾泠舟看她的白裙子,没怎么思索的说:“那你穿白色很好看,你以后要给我当船长吗?”
“那”俞微眼角眉梢扬起来,抿着唇,整个人透着股娇俏,“就得看你表现了,首先你得把我做的蛋糕全都吃完。”
“没问题!这有什么难的?”
顾泠舟变得很兴奋,像感觉自己的血液被夕阳照热,有一种很轻松就能让未来的梦想成真的错觉。
她在河里洗洗手,站起来,“那走吧,赶在你回家之前,我当着你的面,肯定把所有蛋糕全都吃光!”
她等不及俞微去冲脚,弯腰捡起她的鞋袜,把人背起来往家跑。
两个人,迎着夕阳,背影重叠在一处,
后来顾泠舟看书阅读,人家常写夕阳,说它恢宏、壮丽、灿烂似锦缎、萧瑟半江水
后来身在异乡,各自辗转,每见落日熔金,水照残阳,波映红霞,她总想到俞微。
然后想到白色制服、白色游轮、白色裙摆、白色奶油。
那天的顾泠舟,夜里做的都是白色的梦,仿若白天吃的奶油,香甜、细腻、叫人回味无穷。
她头一次期待着长大,期待着自己能成为俞微口里,那磅礴的、巨大的邮轮。
可惜美梦成真之前,她先迎来的是初二的寒假。
这年的冬天,她父母没有回家。
爷爷奶奶一直瞒着她,一直到初一中午,她说爸妈不到家,她不肯吃饭,才无奈告诉她缘由——妈妈之前怀孕了,前不久生了个妹妹,妹妹太小,他们今年不回来了。
顾泠舟直接崩溃了。
女儿?为什么这个女儿不会被淹死、不会被丢弃、不会被丢到老家?
为什么他们为了她太小,过年都不回家一趟?
难道不应该趁着漫天大雪,把她冻死吗?
顾泠舟阴郁的念头疯涨,她没法怨恨生了自己的父母,所有的怨恨、嫉妒和恶毒,都给了那个没见过面的妹妹。
她不能理解!不能接受!
凭什么大家都是女儿,都是同样父母的女儿,却要遭遇这样天差地别的待遇!
顾泠舟恨不能冲动她父母工作的城市,去亲手掐死她!
她已经花了十多年,来接受自己天生是个女孩儿,所以注定不被爱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