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来得毫无征兆,尖利的呼啸里夹着冰粒,打在帐篷上发出冰雹似的密集声响。
夜间的狂风卷起地上粗粝的沙石和新落的雪沫,拧成一条条灰白色的、狂暴的鞭子,狠狠抽打着大地上的一切。
白日里,化雪的水顺着帐篷缝往里渗,夜里就结成冰棱,把被褥冻得硬邦邦。
冷,很冷,恨不得比朝鲜的冻河还要冷,人只剩下胸口这点热气还能觉着是在活着。
风,大风,狂风卷着暴雪呼啸而来,肆虐的吞噬着渺小的人类所留下的一点点痕迹。
程杠头裹着一件看不出原色的旧皮袄,像个风化的石雕,背对着风口,用几乎冻僵的手,一下,一下,刨着雪窝,刨着不知被压塌了多少次的半地下式工棚……
暴虐的大自然一次次地推平大地上的一切痕迹。
渺小的人类又一次次地重新站起。
一次,又一次;一轮,又一轮。
一直到熬过这个,好像永远过不去的冬天……
大雪终于褪去。
转瞬间,又迎来了烈日的炙烤。
把灰黄的地面晒得发白,晃得人睁不开眼,空气灼热干燥,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砂纸。
在这里,好像没有春,也没有秋,只有漫长的冬天,以及短暂的盛夏。
宛如炼狱。
而就在这炼狱。
好似一夜之间,漫山遍野冒出来绿色的青草。
顶着烈日肆意生长。
张开了一朵朵蓝紫色的小……
夜色中,程杠头的凉鞋踩过沙砾,发出咯吱声,裤脚扫过丛带起细碎的香。
月光把戈壁滩照得泛白,马兰的影子贴在地上,像撒了一地星星的碎片。
月影渐渐西沉,露水从瓣滚落,在沙地上砸出细小的坑。
朝阳从天边升起,把马兰的瓣染成金红色,像无数支举向天空的小火把……
程杠头站立在蓝紫色的丛中,面容日渐苍老,从一个英姿勃发的青年,渐渐变成了沉稳的中年。
变成了老程。
“老程啊,你听见了么?”
身后,一个带着喜气的嘹亮声音响起。
老程没有回头,喃喃的重复着“马兰……开……二十一……”
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这首儿歌!在死寂的马兰基地,在通讯受到严格管制的年代,这看似无意义的童谣旋律,曾被他们这些“消失的人”用作传递简单信息的特殊频率暗号!
多少个提心吊胆的夜晚,约定的调子响起,意味着某个环节安全,或是某个数据需要复述……那是深埋于黄沙之下的青春密码,是比原子核更沉重的秘密……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