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口一个“崔使君替百姓做主”“请崔使君去救救郑女吧”。
崔时雍虽出生于四世三公的离阳崔氏,却一生政绩平庸,何时有过这样被百姓簇拥着,期盼着的时刻?
“……诸位莫急,崔某即刻便去,定当竭力而为。”
崔时雍胡须花白,眉眼宽和,此刻眼眶泛红,满面悲悯之色,不知情的路人瞧见,俨然就是一位爱民如子的一郡之主。
见百姓们簇拥着崔时雍走远,玄英默默摇头:
“如此因利而动,与贪官何异?只不过贪官贪钱,他贪名声,于民无半点益处,实在是尸位素餐之辈。”
玄英看向身旁的公主。
“不过,也多亏伊陵太守是这样平庸无才的人,公主才能更好掌控伊陵郡。”
骊珠正警惕注视着对面屋顶的裴照野,生怕他有半分异动。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玄英说了什么。
她错愕道:“我为什么要掌控伊陵郡?”
玄英笑容微微凝滞:
“……难道公主不正是因为打着这个主意,才如此大动干戈,连丹朱姐妹都一并利用了一场?”
“我只是想要崔时雍答应我开仓放粮,赈济雁山饥荒啊。”
骊珠无比震撼地瞧着她,眼中甚至还有一丝委屈。
“而且,丹朱不是一直不好见她姐姐吗?这样闹一场之后,日后丹朱也能坦坦荡荡地与她姐姐来往——玄英,我在你眼里是这么坏的人吗?”
公主紧抿着唇,唇角下垂,一派可怜模样,看得玄英哭笑不得。
难怪她说公主为何突然开窍,放开手脚弄权干政。
原来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玄英半揽着骊珠,将她扶上轿撵,安抚一番,又在临行前补充了一句:
“……即便公主想将伊陵纳入掌中,为此不惜利用旁人,这也不能叫坏。”
骊珠眨眨眼:“这还不叫坏?我若是个皇子,这便是割据一方,下一步我父皇就得怀疑我是否要谋夺他的皇位了。”
玄英随行在轿撵一旁,状似随意道:
“那也不叫坏——只能叫有野心而已,公主熟读史书,岂不知朝政颠倒,宦官弄权,天子威令不行,下一步群雄并起是常事,连那些无知草莽都敢肖想神器,公主想一想,怎么能叫坏?”
“玄英,”骊珠沉默了一下,“这话有些大逆不道,只可以跟我说,不能让别人知道。”
玄英笑道:“自然只会和公主说。”
他们说话真是太吓人了。
裴照野张口闭口就是造反,现在连玄英都开始说什么肖想神器。
骊珠的心一时跳得极快。
她抬头,看着前方崔时雍的背影,想到方才在内室与他的那场对话。
——臣一生愚钝,未曾替百姓做过半件实事,如今垂垂老矣,思之悔极,公主赐臣良机,臣感激涕零,必定倾尽全力,襄助公主。
好像什么地方不太对。
他是那个意思吗?
可她只是想借点粮啊。
等等等等。
骊珠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怀中的铜虎符。
有兵权,有一郡太守的全力襄助,她还在到处调粮。
……这好像也不能怪玄英多想。
一股莫大的恐慌笼罩在骊珠心头,若不是她坐在轿撵上,只怕双腿都要软得站不直。
宫里的人也会这么想吗?还有父皇,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