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盛庭也清楚,盛群最多只是在惋惜自己不是他的所有物。
“……你可惜,觉得沈臣豫毁了我?”
盛庭挑眉,盛群这个观点很新鲜。
盛群的喉结剧烈滚动,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被钉住般死死锁在盛庭脸上。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扣:“你在他身边过得不好。”
声音低沉得近乎喟叹,却在尾音处渗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盛庭里在原地,月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他眼下投射出冷硬的阴影。
“好与不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与你无关。”他轻轻一笑,笑声混着几缕不易觉察的悲凉,“你现在对我露出这种悲悯表情,挺可笑的。”
书房里的空气骤然在这一瞬间凝固,座钟的滴答声在宁静之中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盛庭向前半步,书房顶灯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分明的界线,冷白的光像层霜,覆在他苍白的颧骨与微抿的薄唇上。
吊灯垂落的水晶折射出细碎光斑,却映不暖他眼底凝结的冰,反而在睫毛投下的阴影里,勾勒冷淡与锋利。
“收起你这张画皮吧。”他一字一顿道,“你从来都只爱你自己。”
盛庭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划破凝滞的空气:“段静女士到底是怎么去世的,你心里也清楚。”
盛群的瞳孔猛地收缩,镜片后的目光泛起危险的涟漪。
“而你在做事的时候,也从来没想过为段静女士的骨肉——盛昊宇,留后路。”他顿了顿,看着盛群攥紧的拳头,扯了扯唇角,“他也是个可怜人。”
“所以比起厌恶,我更同情他。”
灯光在盛群脸上投下扭曲的阴影。
盛庭却在死寂中轻笑出声:“您用他的名义开的离岸账户,算不算‘父爱的证明’?”
盛庭望着盛群骤然苍白的脸,忽然觉得这场对峙可笑至极。
“这个吃人的世界,吃掉的从来不只是我。”他将戒指抛向空中,在接住的瞬间握紧拳头,“但至少我学会了,要让吃人的人,连骨头都吐出来。”——
盛庭几乎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家门的。
苏蕾月好像在后面追着他说了几句话,但他都没听到。
这好像是一口在心中压抑了长久的一口气,终于被他叹了出来一样。
只是他此刻的心情并不是想象中的畅快淋漓。
而是有一阵遍布全身的麻木开始缓慢地蔓延。
在这个冬夜里、冷风中,他感到无比寒冷,手脚冰凉,似乎完全失去知觉。
他已经压抑了太久,以至于彻底失去了回温的能力。
盛群刚才有一句话确实没有说错,他确实变了,变得没有像从前那么爱自己了——这对于他而言是一种失败。
在社会的磨砺之中,他已经变成了自己并不理想的样子。
他已经通透地知道这个世界的法则,也在冰冷的框架之中按部就班地演绎着自己并不喜欢但无法逃避的角色。
但也正是自己这些年对自己命运的冷眼旁观,把自己活成了一副麻木不仁的模样。或许社会上的大部分人会认为这只是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表现。
盛庭很清楚自己的棱角一开始就是被自己强装上来的,他如今身上所剩下的,是早已与自己同化在一起的、最表层的那一层脆弱的伪装。
想要脱下去的已经脱不掉了,想要留在身上的却已经被磨平了。
这就是生活带给他的、也是生活给他留下的。
他早在分化的那一刻就埋葬了自己过于天真的理想,人人平等不可能出现在此方世界——现代化只是这个社会辉煌光明的表象,这依然是个封建吃人时代,人人平等只是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美好幻想。
生活对他是多么的不公平。
他的一切好像,都看不到所谓的未来——和千千万万个Omega一样。
盛庭像是被拖回四年前的地狱——压抑的、歇斯底里的青春,每每在对于盛群的恐惧之中辗转反侧。
于是,被迫地,他要伪装、他要有所牺牲。
不然他活不下去。
第60章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