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向下的自由不是自由。”引用自波伏娃《第二性》
第74章
很长一段时间里,靳意竹认为人生很无聊。
半山之上,一切都太唾手可得。华服美酒,纸醉金迷,身处香港的心脏,权欲交织之下,是苍白到只剩下利益纠葛的生活。
在她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已经拥有了人生的第一只爱马仕,人生的第一块百达翡丽,人生的第一套中环公寓,人生的第一辆劳斯莱斯,人生的第一次马尔代夫旅行……
无数物质堆叠之下,靳意竹失去的是对金钱的感知。
钱变成数字,世界变成地点,能花钱买到的东西,再也无法带来任何快乐。
靳盛华沉迷在公司的权力斗争里,日日夜夜想着怎么从何天和手里把狮心搞到手,何婉若沉迷在洗手作羹汤的感情游戏里,分分秒秒想着怎么得到靳盛华的心,而她的朋友们,则是把各种各样的爱好当做解药,变着花样找乐子。
魏薇更是说得直白,告诉靳意竹,玩来玩去,还是人跟人最有意思。
靳意竹听不明白,更觉得无趣,每天上班打卡,下班发呆,间歇性的跟朋友出门,那种无聊却蚀骨噬心,一天比一天浓重强烈。
攀岩、滑雪、徒步、电影、手账、拼图……动的静的,室内的户外的,靳意竹统统尝试过一遍,没人陪就花钱找人来陪。
但还是觉得无聊。
直至遇见了魏舒榆。
她如同一潭死水的生活里,终于被投入一颗小小的石子。
潜藏在暗流中的海浪翻涌而上,靳意竹才终于意识到,什么叫做还是人跟人最有意思。
魏舒榆看起来那么清冷淡漠的人,相处久了竟然越发觉得鲜活生动,一天看不见她,靳意竹就觉得心里痒痒,好像有猫爪在挠。
靳意竹常常觉得,自己跟魏舒榆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她会将魏舒榆做过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记在心里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挂断电话,靳意竹喃喃自语。
天色一点点亮起来,外面开始有声音了。
车流伴着鸟鸣,从马路上疾驰而过,何天和病逝的消息传出去,不仅是接待区里闹得厉害,记者也闻风而动,将医院外挤得水泄不通,指望着得到第一手消息。
长椅上,靳意竹坐着没动。
晨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变成一张满月时的弓。
四周极吵又极静,各种各样的声响钻进她的脑中,树上的鸟拨过树叶,楼下的车碾过马路,办公室里的医生翻过文件,每一点声响都被放大到极致,把她的思绪搅得一团纷乱。
心里又安静得可怕,声响交织如蛛网,笼罩于靳意竹身上,却留不下一丝痕迹。
走廊门开了,何婉若从外面冲进来,一把抓住靳意竹的肩膀,问她:“是真的吗?意竹?医生说的是真的吗?你外公真走了?”
靳意竹木然点头,回答:“是真的。”
何婉若的眼泪顿时流了下来,她一转身,要朝着病房里冲进去,医生拦住她,叫她冷静一下,何婉若说我不要,那是我爸爸。
片刻后,她又冲回来,按住靳意竹的肩膀,问她:“你怎么不哭?靳意竹,你怎么不哭?”
你外公不是最疼你了吗?靳意竹,你为什么不哭?你有没有良心,你为什么不哭?
我爸爸没了,以后我就没爸爸妈妈了,靳意竹,你为什么不哭?
靳意竹被她晃得头晕,阳光落下阵阵残影,在她的眼前晃个不停。
她伸手,想拉开何婉若,让她不要这样,但到了最后,只是拍了拍何婉若的背,什么都没说。她说不出话。
她们俩是直系亲属,可以进入病房,但谁也没有进去,何婉若觉得自己承受不起,靳意竹更觉得自己承受不起。
她很少会承认自己有一件事承受不起。
又过了十几分钟,律师团队先来了。
何天和生前安排得谨慎到位,律师团队一来,先要申请法医验尸,确认何天和是自然死亡。
何婉若愣了几秒,眼泪又掉下来了。
“不行,怎么能让法医来验尸,那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