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玹。”
殿门打开,结界消散。
青年形如翠竹,眉眼温柔,挂着温和的笑,仍唤着“小玹”,一如往昔,似乎谢折衣仍是那位二世祖,而他也仍就是青莲宗大弟子,任劳任怨为师弟收拾烂摊子的师兄。
谢折衣看着这位谢玹记忆中熟悉的“师兄”,神情复杂,一时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来对待这位似仇非仇,似友非友的故人。
怨恨太深太久,即便知道他情有苦衷,但恨到已经成了习惯,想要回到当初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不可能了。
想来谢别枝也知道他们回不到当初,于是他只做闻清瑕,而谢折衣也配合地以谢玹的语气唤道,“师兄。”
闻清瑕神色愈温和,“进来吧。”
谢折衣跟着闻清瑕进了大殿。
里面确实有其他人。
一位是如今的陛下,闻清瑕此世生父。
一位是如今的皇后,闻清瑕此世生母。
还有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年,闻清瑕此世胞弟,也是闻清瑕求道仙山,自愿放弃继承人位置后,这位胞弟顺理成章继承了太子之位。
方才谢折衣在门外听见幽幽泣哭的女声,就是那位皇后娘娘。
她生得柔婉动人,此时睫羽沾着点点泪珠,看着谢折衣的目光却有些恨意,“你就非得叫清瑕为你去死吗?”
谢折衣挑眉,他都没想到他在这些人眼中是个这么心狠手辣的歹人。
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也没说错,他如今要取回神骨,可不就是要了闻清瑕的命吗?如果他放弃取回神瞳,谢白玉恶魂不会死,放弃取回神骨,闻清瑕不会死……
只要他放弃,一切貌似皆大欢喜,但谢折衣不可能放弃,他需要力量,无论如何。
谢折衣没说话,皇后的目光愈加透出凶狠,那是想要拼命守护孩子的决心,好在这个时候闻清瑕开口了,“母后,请您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已经说的很清楚,这是我欠小玹的,我活着,就是为了赎罪,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而如今,我终于可以如愿。”
皇后泪流满面,“就算要赎罪,也不是非要你的命啊,清瑕,再想想好吗,为了我,为了你弟弟……”
闻清瑕摇头,微微露笑,“只有一死,才可换我灵魂的安宁,况且,也只有一死。”
这一世的闻清瑕,出生尊贵,是太玄皇朝嫡长子,身份贵重,父母疼爱,胞弟孺慕,堪称人生赢家,一帆风顺。
可按道理来说,其为神骨容器,承天倾之罪,前面无数轮回无不是尝尽百苦痛苦磨难,如今最后这一世反倒是异常,可恰恰因是最后一世,才要其活的顺风顺水,在父母亲人疼爱中,迎来最终的死亡,迎来千年劫难的终结。
也是,神明对其最后的温柔与残忍。
神明的恶意,简直如影随形,神明会不知道谢别枝曾经的苦衷吗?不,祂知道,但祂不在意苦衷,只在意结果。
而陛下倒是比皇后要冷静许多,自谢折衣走近大殿,他就一直紧紧盯着谢折衣,似乎在打量、思虑、辨别,想要从中寻找某个熟悉的影子。
他问,“你就是,我太玄皇朝千年前那位国师大人?”
“你知道我?”谢折衣看他一眼,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也确实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陛下见他承认,神色有些复杂,“知道,当然知道,我太玄历代君主,在继任之时,无不认识您。”
谢折衣这下有些诧异了,他倒不知道他在太玄还如此有名。
陛下见他一无所知,起身问道,“您可否随我来一趟。”
谢折衣没拒绝,他也想知道这里面又在卖什么关子。
其实在来之前,他就隐隐有些猜测,谢别枝虽千年前曾占有过他神骨一些时日,可做神骨的容器,可单凭如此,即便有尊神相助,想要仅靠他一人之力承载千年天倾之罪,也几乎难如登天,其中,定还有什么转折。
陛下带着他到了人皇殿的里殿。
华贵内敛,布置陈简。
正北墙上,挂着一副墨画,所有人一进门都能看得见。
其上青年容貌俊美,五官锋利冷漠,一手执剑,正在杀人,是个侧面,剑锋掠起的血色映在他毫无波澜的眼底,衬得那副面容越发苍白瘦削,如终年不化的雪,又似出鞘的剑,多看一眼,都觉脊背一亮。
画名,仙人恶鬼图。
最下角有行小字:
“孤的帝师,孤的仙人,孤的恶鬼,孤的求而不得。”
其中狂热,病态,偏执,看的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