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叙几乎是笑着吐出这口断断续续的气。无可奈何的情绪在心里挤满了,自然会从脸上溢出来,化作颓丧的一弯嘴角。
晚风轻轻吹乱起他额前的发,却遮不住他黑亮的眼,挺拔的鼻梁。反而是浓得像扇子般的睫毛,遮住了里头太多翻涌的情绪,好似深谷中淌过的暗河。他就这样默然地站在那里,在闹市里生长出一片寂静的树林。
裴砚声。
他光冷着一张脸堵在她的摊前,也不开口,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狗系统也一声不吭。裴砚声在时它从不吱声。
反倒是已经被判了死刑的人先开口。
“帅哥吃点什么?”
她平淡得就像面对一个路过的陌生人,只是面上是掩不住的倦怠。巧的是,他看起来也并不轻松,垂着眼尾,压着嘴角,连板正的领带都歪在清俊的衬衫旁,仿佛被沉闷的心事揍了。
多像两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鸦,再踏不上向南迁徙的希望航线。
只是又赌输了一次而已。
见他不作声,温叙便自说自话地动作起来,“来根我们的秘制烤肠,加上薄脆,再加个双黄蛋,好不好?”
裴砚声的脸上终于闪过一抹淡淡的讽刺。
他在乎的是什么肠吗。
他在乎的是……
她为什么又出现在他眼前?
这里离她之前的煎饼摊起码有一百公里。
怎么可能是巧合?
之前的她,明明想逃走,明明是有口难言的阻塞,他甚至都能闻到她身上躁动不安的气息;
现在又如此处心积虑地出现在他身边。可怜巴巴地倚在凳子上,看样子便腿疼得不行。
她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究竟是要做些什么?他在她的筹谋里,又究竟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都是空想。
他,根本看不透她。
在裴砚声滚烫灼热的复杂目光中,温叙却镇定得像个无比娴熟的装蒜专家。手脚麻利地摊饼、加料、抹酱。裴砚声不吃辣,就给他多抹些香喷喷的甜。再拿小铲子一折二切三盛,诱人的滋味立刻被关进了干净的纸盒里,腾腾地拢着锅气送了过去。
“算我请你的。”
她笑得若无其事。仿佛从人心上停靠了半点翅膀的蜻蜓,扇着透明色的蝉翼便飘飘然地去了。
她凭什么若无其事呢?
这几乎是无赖的做派了。
在他的人生里进进出出,把一切都胡乱排列推翻了,把他也搅合成浆糊的糟蹋样,再顶着一张自若的笑脸问道:
“你要吃饼吗?”
温叙自然能感受到他即将爆发的愠怒。只是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似乎毫无知觉地笑着,做着,清清淡淡地问道:
“车上那位小姐呢?她吃什么?吃辣吗?”
她的态度终于让裴砚声今晚第一次了开了金口。
仿佛要崩了牙似的话从齿缝里蹦出来。
“温叙,你不要告诉我,你千里迢迢地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纯属巧合地遇见我,关心我的胃。”
那气人精竟然无所谓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