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妙莲忍不住停下步子,趁众人不备,溜到路边,张开小手,用力地拍了上去——矮墙上瞬间多了五个浅浅的小指印。
“贵女!”后面的金粟大惊,赶上前来查看她的手。这是经了一夜的雪,早冻硬了。果然,冯妙莲的手掌通红,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撞的。
“不疼呀!”冯妙莲浅笑,拿眼乜斜着拓跋宏,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蛊惑,“你看,若有画笔,我还能把它画成一朵梅花呢!”
“陛下要不要试试?”她笑着“邀约”。
时辰已然不早,再耽搁下去,太皇太后那里必然要怪罪。
“贵女……”双三念急得直跺脚,正要开口规劝,却见小皇帝忽而抬手止住了他,脚步一转,朝冯妙莲的所在走去。
双三念傻了眼,就见素来庄重自持的小皇帝亦从大氅里伸出手,重重地朝那堵雪墙拍去……他自幼练习骑射,手劲比小女郎要大许多。一掌下去,雪墙被震落一层厚厚的冰屑,墙面上赫然多出一个清晰的掌印,与冯妙莲的并排,一深一浅,一大一小。
拓跋宏嘴角噙笑,眼里似有流光转过,对妙莲道,“我这朵未免大了些!”
“嗨呀!你那么使劲作甚!雪上拍梅呢,只要指间,不要掌心,就像这样……”
拓跋宏耐心地听着她的讲解,从善如流地又往雪墙上糊了一掌。这回收了不少力道,可惜掌印还是偏深。
冯妙莲急了:“陛下别动,我来帮你摁!”
小皇帝眼见着自己的右手腕被一只凉莹莹的嫩手抓住,放在平整的雪墙上。而后,她一手压在他的手背上,另一只手虚拢成拳,轻轻在上面捶了捶。
他转头看她,冯妙莲毛躁却柔软的鬟发自他的下颌拂过,有点痒,还有点……奶香。
她松开俩人的手,满意地看着雪墙上留下的五个浅淡的指痕,杏仁儿眼再次眯起,“看!这样才对!”
拓跋宏点头:“朕那里有笔墨,晚些时候带你来描补。”
……
这么一耽搁,到寿康宫便迟了。
甫一进殿门,就见太皇太后已端坐上首,正捻着念珠闭目养神。她身前的食案上,胡饼、酥酪都已然没了热气,显然等了良久。
双三念与金粟不由腿软,赶紧伏跪于地,头贴着地面蜀褥,瑟瑟发抖。
冯妙莲有些莫名其妙地回望他们一眼,转头见小皇帝面色如常地行礼,便也跟着宽了心。
“来了?”冯太后扫了眼底下众人,出乎意料地,声音和煦,脸上竟带着几分笑意,“用膳吧!再凉下去,仔细吃坏肚子!”
果然!拓跋宏唇角微微翘起,转头看向低头抠手的小女郎。今早,他有意纵着她,也是想看看太皇太后怎么说——冯妙莲早上起迟、路上玩闹,以至众人来迟的事,大母不可能不晓得。可她丝毫没有着恼,可见,她也是乐见其成的!
他忽而有些心动起来——也许,冯二娘会是他在这枯燥沉闷的深宫里,唯一的气口——见到她,他才知道他原来也可以这么不守规矩。谁不想于深潭之中,多苟延残喘一刻呢?
冯太后只于左下首设了一张席案。案上的吃食却是双份。
拓跋宏闻弦知意,轻轻拽住冯妙莲的袖口,带着她入席。
冯妙莲尚自懵懂,只知跟着小皇帝走——他总不会害她的,对吧?
食不言寝不语,一时间,厅堂里只余零星的动箸与咀嚼的声音。
有了拓跋宏地陪伴,冯妙莲这顿饭吃得有滋有味——案上的糕点有些凉了,但不妨碍它的美味。她尤爱那道香酥髓饼,那是以髓脂、蜂蜜和着白面烤制。她在家里的时候也多次吃过,那时并不觉得有多惊艳。可宫里庖厨的手艺比昌黎郡王府的不知精进多少,就这一份样貌差不多的点心,口味愣是比家里的高明百倍!
很快,冯妙莲盘子里的髓饼便见了底。她转头看向拓跋宏的——他似乎偏爱肉食,一盆羊汤水饮饼已去了大半,糕点却几乎没动。
冯妙莲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趁拓跋宏低头吃汤的间隙,悄悄伸出两根手指,飞快地从他的盘子里夹走一块髓饼。
她自以为动作隐蔽,却不知拓跋宏早从装羊奶的鎏金壶影里,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少年天子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将整盘髓饼往她那边推了推。
“你多用些,朕不喜甜食。”他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上首的太皇太后。
冯妙莲得了髓饼,眼睛笑弯成了月牙,又怕被姑母发现,便小口小口地咬着,像只偷食的松鼠。拓跋宏见状,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低头继续喝他的肉汤。
可这点动静,能瞒得过谁?冯太后的眼角余光一直在二人身上打转。从昨夜小皇帝给侄女赐点心,到侄女回敬皇帝虎头织偶,再到今早种种互动,她莞尔,看来她家冯二娘很对小皇帝胃口——这步棋算是走对了!
皇帝么,往后少不得三宫六院,嫔御无数。可少年时的情份,谁能替代?她与先帝不就是如此?
都说那被追封的李氏美艳无双,颇得圣宠。呵!那是先帝舍不得她去死,这才找了个不相干的女人,帮她生孩子罢了。
思及此,她不禁眸光微暗。
可到底,龙生龙凤生凤,这犯妇的儿子到底养不熟,白瞎了她这些年的养育!(指太上皇帝拓拔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