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信昭瞬间收心,瞄准坐标点,那地方离领航机甲所在的位置很远,先入眼的依旧是件破烂衣服,窟窿满布,脏旧得看不出颜色。
但它在动……像沸腾火锅里挣扎的烂菜叶子。
摄像头焦距推到极致,拍不清楚了。
傅磊向坐标点飞去。
“A-871,发射染色霰弹。”苏信昭下令。
随之,霰弹打进湖水里。水面上立刻泛起磷光色。风吹过,亮色扑散开。时间分秒过去,悬飞机甲中的众人屏息细看、严阵以待,可是没有软体透明生物被染色,更没有怪物扑上来。
“会不会是潮汐暗流?”傅磊说,“咱们自己太紧张了……”
苏信昭摇摇头,表示不知道。突击飞行甲在湿地四周落下,探查队架起各样设备。
几名武装队员利用无人机把翻转的破衣裳片捞起来,又从打捞点延伸向下探查、陆续捞起大量陈尸。此外再无异常。
工作无处不透露着小心翼翼,但无事发生、无事发现。
“咱们得走了。”傅磊看时间,“大队长说一不二,如果咱们不能按时赶回去,他不会等的,”他笑着看一眼小飞行器,“靠这玩意可飞不回玛尔斯。”
苏信昭没有理由继续干耗着了。
他只得执行备用计划,从口袋里摸出几个微型摄像机,打开摄录功能、趁人不备抛进稀松的芦苇荡。
一队六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荒草湿地间,最后向尸堆拜了拜,捡来苇子叶堆在尸体上,火速返航。
捕捞任务大约是失败了。
墨丘利上最后一批巡宇舰离航,留下曾经繁荣过的星球等待命运的终结。
航舰平稳巡航后,苏信昭直奔睡眠舱,把自己关进安静的“蛋壳”里。他呼叫末那识,利用巡宇网络链接湿地遗留的摄像头。
指令下达后,末那识居然卡壳。
好一会儿,它摆出新学的语重心长,劝说:身为您的个人终端芯片,我接受的第一指令是保护宿主安全,从前您时不时作死就算了,因为不会真的死;现在您下达的指令风险过高,流浪黑洞的影响不好估量、巡宇远程实时监控可能会导致您颅内微电流过载,造成躯体严重损伤,我不能执行指令。
苏信昭反驳:你都说了是“可能”,要是不按照我的要求做,我立刻去自暴我是星联奸细,脑袋里有块芯片。
末那识:您跟我演同归于尽没有用的。
苏信昭笑了:纠正一下,是你死我活。
末那识:……
它又有一会儿没回应,是在测算风险概率,顺便腹诽跟着混不吝的宿主倒了芯生八辈子血霉。
最终它妥协了,化身老太太裹脚布,再三叮嘱,严正声明当危险系数到达峰值时,它将自行切断信号连接。
苏信昭不疼不痒地嘱咐:先连了再说,记得把录像内容放云端备份。
然后,他合上眼睛、准备见证栖身多年的星球最后的模样。
他自嘲地笑——居然为了一个未知结果冒这么大风险,苏信昭你好没出息但又好甘愿啊。
一周后,航舰平稳着陆在玛尔斯星。出舱扫描时,谁也没看见苏助理。
傅磊一拍脑门:“启航不久他跟我说要去补觉,八成没醒。”
睡眠舱的宇航睡眠模式,如果不设置叫醒服务,一睡一年都不奇怪。
他回到内舱休息区,刷开睡眠舱的保护罩:“小苏到家了,起床……”
话没说完,他噎住了——苏信昭躺在睡眠舱里,脸色铁青,简直死了一样。
他口鼻周围都是血,已经暗淡干涸了。
第65章战术
卡纳斯女士的办公室里有一套复古的沙发茶座,非常舒服。现在,矮脚茶几上摆着精美的三层点心架,骨瓷壶里的红茶像一方流淌的红宝石,漾进杯子里,卷起一层微薄的雾煴。
已经是后科技时代了,老贵族们的“lowtea”文化被简化了太多。
“随便坐,没外人想吃什么自己拿,”卡纳斯女士招呼楚霜,自己则端起杯子捂在手里,净白把她皮肤衬得细腻、有气色,殷红的短指甲艳得夺目,“我先跟你交代托付,你父亲楚浊已经换了义眼,伤情也恢复得不错,他双眼自毁严重,没办法作为虹膜识别的铁证,案子暂时搁置了。”
楚霜行礼落座,感谢帝国对父亲的照顾。卡纳斯的言外之意见仁见智,大义当前能够灭亲的是圣人。而楚霜自问不是,所以,他说不出“楚浊应该依律迅速处置”的话,他纵容自己逃避片刻现实,暂时被动地拖延着,拖到不得不面对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