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凛这样想着,耳边听见容棠念到了一句话,其中提及了一个话本中的人物,详细介绍了他的姓、名及表字。他本自闭着眼,忽然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一处问题,下意识开口纠正:“不对。”
容棠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愣怔地看向萧凛:“陛下说什么?”
“你方才念的那句,不对。”萧凛话一出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下一刻,他看着容棠讶异地微微瞪大眼睛:“陛下不是说不曾看过这书吗?”
萧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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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棠念错那句话,纯属意外。
这故事中的每个人物皆是出自她笔下,她岂能不知?只是她念了许久,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便一时失言,念错了一处。本以为这是个无足轻重的疏漏,于萧凛这个从未看过此话本的人来说更是无碍,他定然不会知晓。
谁知
容棠心底震惊,维持着面色的平静,悄悄观察着萧凛的反应。
她眼睁睁看着他原本淡然自若的神情蓦地凝住,眉梢轻轻颤了一下,黑眸中掠过一丝惊愕、懊恼、无奈,诸多情绪交织在一处。瞬息之间,他的面色堪称变幻多端,十分精彩。
但天子就是天子,很快,容棠便看见萧凛恢复成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他语气平静,状似无意地解释道:“听乐知说过此人,因而有些印象。”
容棠抿住唇。她觉得自己已经勘破了萧凛的秘密。
她不觉得陆豫会有闲情逸致给日理万机的帝王讲话本故事,况且这个人物在故事中并不是多么重要,与他相关的剧情也只是寥寥一笔带过。即便是有人把它作为故事口述,也绝不会说这一段的。
而萧凛那脱口而出、烂熟于心的反应,便昭示着一个事实:他自己一定看了这本书,并且凭借着惊人的脑力,将这书中的细节牢牢记在了心里,才会那样迅疾无比地纠正了她。
最初的震惊过后,容棠心中不由得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当今天子,竟看过她写的话本!想到这里,她只觉得脊背起了层细密的汗,连心跳也快了几分。
若是他知道,这诡谲跌宕的情节皆出自于自己之手,又会作何反应?容棠用力攥住书页,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慌乱。后宫妃子私下竟写这些市井故事,身为天子,一定会勃然大怒,觉得她的举动有损皇家颜面,更有失身份。
她竭力镇定下来,打定主意要保守住这个秘密,绝不能让萧凛察觉到一丝一毫的异样。
想到这里,容棠很快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真心实意地道:“陛下记性果真极好。臣妾念了这么久,却还是不曾将这故事记个完全。”
萧凛微觉懊悔,自己怎就一时忘情,在贵妃面前露馅了呢?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因为他整个人太过放松,以至于心中之话便不加遮掩地流露出来了。
他面色一肃,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反常。
好在贵妃心性单纯,又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才没有展现出半分困惑。萧凛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和声道:“乐知对这个故事赞不绝口,多番提起。那话落在朕耳边,听得多了,便也记了十之六七。”
容棠附和道:“看来陆大统领很是喜欢这话本。”
萧凛看着她,忽然问道:“贵妃念了这么久,对这话本是何态度和看法?”
“”容棠尽量自然地笑了笑,说道:“臣妾觉得这故事很是精彩,颇为吸引人。臣妾很想继续读下去。”
她想,得想办法把这本书留在自己身边,免得日日被萧凛看到。这样一来,日子一长,他兴许就会逐渐淡忘此事,自己也就可以更好的隐瞒事实。
萧凛见她喜欢,眉眼一松,说道:“贵妃既然喜欢,那便拿回去好好地看吧。”
容棠欢喜道:“臣妾谢陛下。”
这么一折腾,萧凛也没了继续假寐的心思。他看了眼外头的天色,便自榻上缓缓起身,道:“朕午后还有不少折子要看,贵妃先回去吧。”
容棠从一旁取来他的外袍,略踮起脚尖替他穿上,随即又低下身子去系好他腰间的玉带。萧凛垂眸看着她乌黑的发顶,能想象出那处的柔软。
他这样想着,便忍不住抬手,在容棠直起身子抬头看过来时,轻轻抚上她鬓边。
指腹温热,擦过她的发丝,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容棠望着他漆黑的眼眸,那里的情绪犹如深不见底的潭水,让人分辨不清。偏生他的动作那样温柔,以至于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的心也跳得快了几分。
萧凛很快收回手。那抹细腻柔软的触感随之离他而去,不知为何,他竟觉得有些不舍。
容棠离开后,殿内重归平静。萧凛转身看了眼空荡荡的长榻,忽然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寂寥。
他敛眉,不再多想,举步往御书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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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行宫外明华苑。
萧凛在圆桌旁坐下,由伍越为他把脉。
他先前已命人将这些年自己的脉案和药方暗中誊抄了一份,交由伍越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