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取长乐未央、万寿安康之意,比之清澜宫更华丽宽敞,院内景致也很是宜人,最重要的是距离皇帝寝宫更近。程良全心中一动,难道陛下对贵妃其实还是有几分情意的?
只是他鉴貌辨色,却从皇帝面上看不出丝毫将要迎心爱之人入宫的喜色。皇帝谈起贵妃居所时的模样神态,和他谈论其他朝政之事毫无区别,与其说是格外关照,不如说是例行公事。
程良全有些遗憾,他真心实意盼着皇帝能得一位知心人,免得总是将一切事情闷在心里。毕竟,他知道陛下这些年所经历的种种风波和苦楚。
*
四月二十六,宜嫁娶。
天色微明,容棠便已起身,由人服侍着梳妆打扮,待一切准备停当,便启程入宫。
烟雨和岚月作为自小跟着她的侍女,理所当然随她一道入宫。两人麻利地为容棠换上贵妃服制,再扶她在妆台前坐下。
几日前,宫中便派人送来了贵妃的吉服和一应佩饰。容棠换上那华丽的衣裳,又将满头青丝绾成发髻。她垂眸,发上佩饰光华璀璨,摇曳生姿。
宫中派来的女官细心为她描画眉眼,涂脂敷粉,将她原本就娇美明媚的五官一点点添上了雍容华贵之气。容棠盯着铜镜中那张熟悉的面容,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前世入宫前的日子。那时的她无名无分,自然没有这等仪式,但心境却无甚差别,都是一样的复杂而不安。
女官笑着奉承:“娘娘丽质天成,艳冠群芳,难怪是陛下心头所爱。”
。。。。。。这又是谁传的谣言?容棠无奈,却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故作矜持地一笑。
好不容易妆扮完毕,她被人扶着起身,先去前厅拜别了父母,再出府门上轿。
在一叠声的恭贺道喜之中,容棠却看见了爹娘笑容之下微红的眼眶。她抿住唇,眼底酸涩,却不敢落泪,只能依依不舍地望着双亲,拼命想再多看他们几眼。
可惜吉时已到,容棠不得不转身向府外走去。她迈步上了轿子,轿帘落下,隔绝了府内众人不舍的目光。
容棠端坐轿中,平复了心情,纷繁愁绪很快被一股蓬勃而起的斗志所取代。她已经想清楚了,她要好好把握入宫后的每一日,尽自己所能争得皇帝的眷顾,并且要好好尽一尽妃嫔的职责,悉心照料他的龙体,确保他能活得长久一些。况且,只要皇帝在一日,励阳王就不敢轻举妄动,自然也不会对父亲发难。
若是自己能成为真正的宠妃,或许皇帝也能爱屋及乌,对容家、对父亲多一些眷顾,便能保住全家上下的平安,避免遭遇前世那般变故。至于如何争宠,还得在见过天子之后再做打算。
她踌躇满志,俨然一副迎接战斗的姿态。
*
皇宫内苑,碧瓦飞甍,雕梁画栋。
“长乐宫……”容棠止住步伐,抬头看向匾额。
跟随在她身侧负责引路和介绍宫室的是尚宫局的掌事女官,见状含笑道:“陛下特意下旨将长乐宫拨给了娘娘居住,定是出于对娘娘的体贴眷爱之心,希望娘娘能长乐未央。”
阖宫上下都知道,皇帝终止了原定的选秀之事,从满京城的佳丽中独独挑选了容家之女,又将她封为贵妃,足可见对她的宠爱。如今后位空悬,这位贵妃娘娘便是后宫实际的主人,所有的宫人自然都会对她恭敬有礼,都想在未来的主子面前博个好印象。
从最初的不自在到如今的平静接受,容棠已经对诸如此类的话麻木了。她面色自若,在女官的指引下举步进了宫门。
女官笑着道:“娘娘有所不知,先前尚寝局为娘娘择的原本是清澜宫——那座宫殿自然也是华美富丽的,只是不如长乐宫距离陛下的寝宫更近,陛下得知后,亲自下旨将娘娘的寝宫改成了长乐宫。可见,陛下时时刻刻将娘娘放在心上。”
清澜宫?容棠微微一怔,随即醒悟过来,往事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中,那种暌违已久的战栗再度袭上心头。她抿唇,努力让自己的面色保持平静——清澜宫正是前世她们几个奉旨冲喜之人在宫中的居所。
思及往事,容棠缓缓舒了一口气。她有些庆幸自己的寝宫不在那里,否则真的住进去后,只怕会屡屡想起前世之事,难以安眠。虽然皇帝不知前世之事,也不知他是出自什么目的将长乐宫给了她,但她还是打心眼里感激他。
“娘娘当心脚下。”容棠回神,发觉她们已经绕过了影壁,来到了院中。长乐宫果然如女官所言,宽敞阔朗,风景如画。宫门通往前殿的路两旁是一方阔大的水池,池内遍植芙蕖,若到盛夏时节,必然荷香弥漫。
正殿是起居之处,布置得很是华贵,既彰显了贵妃的身份,又不会太过俗艳。一应陈设摆件都精巧华美,容棠边看边暗暗称奇,果然还是宫中宝贝多啊。
容棠欣赏了一番殿内景象,便在主位上坐了,长乐宫所有宫人恭恭敬敬向她请了安。
宫人们规规矩矩跪了一地,心中却克制不住兴奋。他们都知道,这位新入宫的贵妃娘娘不仅出身官宦之家,还深得陛下喜爱。陛下为了她,竟视满京城其他女子于不顾,而独独钦定她为仅次于皇后的贵妃。跟着这样的主子,日后定是不愁吃穿了。若是贵妃娘娘来日成了皇后,他们岂不是也跟着水涨船高?
容棠只简单提点了几句,恩威并施,便让他们退下了,只留下烟雨和岚月。
她倚在窗边长榻上略眯了会,便被岚月轻声唤醒:“娘娘,长乐宫的掌事宫女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