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能再同房了,是吗?我也不能再侍寝了。如果这孩子是足月生的,再加上产后坐月子的功夫,那就是足有一年不能侍寝了。我知道,母亲,您不用说了,我都懂得。我还知道男人全是闲不住的,这一年里他还会有别的女人——眼看着是肯定少不了的。我都能猜到。我没什么可介意的,也不会争风吃醋,我不在意这些。”
媜珠笑意盈盈,难得有一次如此精准地猜中了她母亲要说的话。
见媜珠既然什么都懂,赵太后抿了抿唇,也就把肚子里的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只是有句话赵太后始终没忍住说,媜媜,你不可能真的一点也不介意的。
只要这个男人是你的丈夫,不论这个女人是为了情还是为了利,都不可能一点也不介意他有别的女人。
为了情的女人介意,是因为她见不得自己的丈夫转而宠幸别的女子,她恨她的丈夫负心薄幸;
若是单纯为了利,那这个女人实则只会更加在意才对。
在意她丈夫宠幸的妾室是否会生育庶子庶女,是否会威胁到她和她儿女的地位。
承认介意其实无可厚非,介意了,然后应该就要想办法把妨碍她的人眼都不眨给除去才对。
可是到了私底下还嘴硬说不介意,那都是自欺欺人的。
也只剩下那么一种可能,
——你是不是有点爱上他了?
这一天的晚膳,被幽禁在琅琊公主府里的周婈珠得到了一份宫中的赐膳。
一盘象征着无限喜气的喜饵。
一身素淡,素淡到几近寡淡的琅琊公主身着布衣简裙,恭恭敬敬地叩首谢过君恩,她起身后慢慢打开了那盘喜饵,神情平静地询问前来赐膳的宫中女官这是所谓何喜?
女官微笑着回道,此为中宫赵皇后有孕之喜,陛下恩赏天下,朝廷百官及宗亲亦能得到一份赐膳,略沾天家恩德。
周婈珠微愣,许久后她才又敛衽向着宫城的方向行礼福身,轻声向皇帝和皇后道喜。
女官随后离开了,只留下周婈珠一人在这四四方方几近牢笼的庭院中发着呆。
被幽禁的日子并不好过。
她虽然得到了一座气派的宅邸作为她的琅琊公主府,可在她结束十年的幽禁生涯之前,这公主府里的其他地方她都不能踏足半步,她只能呆在这方自己朝夕相对的小院子里。
按照公主份例,她每月都能得到应有的月银,但现在这些银子她也同样花不出去,全都死死地存在了那里,——或许当十年后她一口气支出这十年来的月银后,她会一下变得极为阔绰。
皇帝指派了来看押和照顾她的婢女们,她往后十年都要和这几个人面面相觑,她不能随意更换侍奉自己的人,也不能想用谁就用谁。
这些婢女也几乎从不主动开口和她说任何话,更不会告诉她宫外都发生了些什么。
什么大事小事新鲜事,一切都和她这个被幽禁的罪妇无关。
哪怕是外头的天塌了,她被关在这里头也不知道。
时间于她而言仿佛就被这样静止住了。
这是她为她犯下的罪孽而付出代价的十年,是她生命中丢失的十年。
她想,当十年后她终于能踏出这方牢笼时,她会不会变成整个长安城最碎嘴的一个疯女人,她会每天都游走在各种命妇女眷们之间,开始疯狂地和她们打听过去的十年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今天,得知她妹妹周媜珠有孕的事情,算是她自被幽禁以来听到的第一件关于外界的消息了。
第84章
夜色沉寂,夏夜微风,同一片月光,飘在了不同人家的屋檐横瓦上,落下来的就是不同的心事了。
长安城里各色各样的人做着各种各样的梦,他们去梦的,是自己的来日,是自己往后要谋划的事。
然而对于周婈珠来说,在这十年里,她是个没有“未来”的人。
外界的一切悲欢喜乐大抵都与她无关了,她唯一剩下能做的,似乎就只有回忆她的过往。
可过往又并不是那么美好。从她生母离世之后,她的人生就剩下了了无趣味的一层灰败。
后来张道恭的出现曾经使她一度燃起希望,让她想要为自己去搏一搏,结果呢,等搏到了手,她又发现这些竟是这样的不值得,她的青春,她的年华,都枉费在了不值得的人身上。
这个夜晚里,撩动周婈珠心弦的,是“孩子”这两个字。
孩子,她的亲妹妹周媜珠也有了孩子了。
十个月后,周媜珠也要成为人母了。
时光可真奇妙啊,眨眼间,她们姐妹手足各自全都长大成人,竟然也纷纷有了自己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