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下:“是朕该遭的报应。”
媜珠又忽然咬了咬唇,哀怨非常:“可是妾不敢埋怨陛下半分……陛下没有做错任何事,妾昨夜分明也很是受用。”
周奉疆显然没料到她脸色变得这么快,当即愣住。
面前的女人牵住他的衣袖,楚楚可怜,
“这次也好,以后也罢,不管陛下再怎样对待妾,妾都不会说陛下半分不是,陛下怎样对妾都是应该的,只要妾自己不怨恨陛下,陛下就不算违背誓言,就不用遭受折寿的报应。因为妾舍不得陛下,妾希望和陛下白头偕老,希望陛下永远陪伴在妾身边。”
毫无道德底线的皇帝自然是不堪承受她这样冰清玉粹的“审判”的,她只是梨花带雨地对他哭诉了一番,的确没有对他说半分重话和抱怨,却叫他心头前所未有地惭愧内疚起来。
“媜媜……”
他于心有愧了。
这一招还当真是管用的,其实他昨夜是收敛了的,媜珠也确实没有受伤,更是的确从中受用了万般滋味,不过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在床榻上他日渐收敛了许多癖好,没再故意折腾过媜珠,叫媜珠过了许久的安生日子。
第110章
四时更替中,转瞬又是一个月的光阴消逝而去,眼看到了六月末入伏了,彼时热气蒸腾,太液池中荷叶藕花遮天蔽日,蛙叫蝉鸣声此消彼长,在这长安城内溽暑难消的时节,也是皇太子戎出生满百日了。
皇帝说他生的日子真是巧呢,算了一算,生过他正好满百日这一天,却又是六月廿八的观莲节,是他母亲媜珠的生辰,好日子都凑到一天去了。
这一日在椒房殿内熏着媜珠夏日喜爱的青莲沉香,新鲜饱满圆嘟嘟的一盘尚书红荔枝盛在了白玉碟里,搁在媜珠手边的茶几上,边上还摆着好几种同样冰湃过的果子给她消暑解闷,黄金甜瓜,贵妃杏,香蜜梨,仙居的杨梅,金黄的枇杷,碧绿葡萄,清香菱角,还有一碟冰酪奶酥和糖水蜜浆。
林林总总摆了这么些,也未必都是指望给她吃的,倒是光摆在这里便有盈盈果香扑鼻,在这夏日里闻起来格外清甜消暑。
还有两日就是皇太子的百日了,这是要真正大操办的要事。一则是皇帝说要在百日宴上为皇子行封太子的册礼,二则是先前他的洗三和满月,他的皇后生母因为坐月子都未能出席宫宴。这一次皇后终于能出来见人,也是贺她的生育之喜,叫皇后受一受朝臣百官宗亲们的贺拜的,场面更不能寒酸了半点。
母亲赵太后这一日来她宫里看望皇孙,又兼为了太子戎百日宴的一些琐事和她闲聊几句。
媜珠请母亲在主位坐下,自己剥了一颗荔枝,奉于母亲面前,请母亲尝一尝。
母亲接过尝了,笑意和悦,称赞今年的尚书红荔枝味道甚佳,再环视媜珠寝殿四周,叹道:
“但看你这左右吃穿用度,你说,他对你哪里不上心?哪里短了你的?”
媜珠微笑不语。
太后的目光缓缓落到那盘菱角上,猛然想起了一人来,和媜珠又说:
“仔细算算日子,你二姐姐约摸也要生了。想起小时候你们姊妹一起满院跑着玩,一夕之间竟都长大了,做母亲的做母亲,做父亲的做父亲,我也日渐老矣。——也不知道你二姐姐能生出个什么来。”
周婈珠能生出个什么来呢?
横竖肯定都是生个孩子了,她还能生出只羊羔兔崽不成?
周婈珠和段充的孩子生在太子戎百日宴的前夕,龙章三年的六月廿七深夜,在产婆的服侍帮助之下,周婈珠于琅琊公主府内秘密诞下一女。
她为此女取名“宜瑶”,段宜瑶。
这孩子的身份见不得人,玉牒族谱也不会承认琅琊公主为一个卑贱的亲卫生育过子嗣,所以她不是琅琊公主的孩子,她出生后甚至都没有洗三、满月、百日和周岁宴,她的出生不被任何人承认,没有一个宾客亲朋会为了她的降生而道喜祝福。
她的女儿出生在一片隐秘的寂静中。
但她却是她周婈珠的至宝,心肝,是瑶华珍宝,琼林宝玉。
只有她和段充会爱她,会满心满眼地爱她。有一对爱她的父母,这就足够了。
才方生产后,虚弱至极、憔悴至极的周婈珠瘫软在产榻上,满眼爱意地看着被产婆搁在自己身旁的女儿,轻轻亲吻女儿的额头。
从有了她父亲段充开始,她终于不再感到孤单;
而从今夜有了她开始,她在这世上终于有了和自己血脉相连的至亲。
她做母亲了,她也有了一个家。
乳母将宜瑶抱下去喂奶,段充陪在婈珠的身侧照顾她。
周婈珠牵唇一笑,忽地想起来问他一件事:“你跟在我身边守着我这么多年,我却没有问过你一句:你家里的人……还在吗?瑶瑶的祖父祖母他们……还在世吗?”
段充的神情微愣:“臣父母身体健壮,冀州又太平不曾遭遇战乱烽火,应当是还在世的。”
周婈珠的笑意虚弱又认真:“我去求求宫里,让他们准你我给冀州的家人去信一封,告诉他们你已娶妻生女,十年期满后,我们便带着瑶瑶回冀州去和他们重逢,但求到时候、到时候瑶瑶还能承欢祖父祖母膝下。”
段充沉默了:“是臣的身份辱没了公主,公主,臣何德何能叫您为臣做到如此地步。”
在爱她的人眼里,不论她是什么样,他都会去爱,她恶毒,蠢漏还是自私自利,都不影响他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