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周奉疆把他拉过来还是为了羞辱他的。
张道恭如今的身体愈见憔悴孱弱,已是病得不行了。
自从去年太子戎的百日宫宴上,周奉疆命人幸灾乐祸地告诉他周婈珠生女之事后,张道恭气怒上涌,又兼亡国之恨交加,心肺郁郁,久积成疾,身体自是就这样不中用了。
他自然有他的恼恨羞怒之处,一个周媜珠,一个周婈珠,周家的女人一个接着一个的背叛他、羞辱他,是他的毕生大耻。
周媜珠是被人强占掳走的,那也就罢了,可周婈珠又算什么呢?她也敢背叛了他!而且还是和一个那样卑贱的侍卫厮混在一处生女!
恼恨之余,他又不禁联想起来,总怀疑段充和周淑妃二人在更早之前就定有私情,只是瞒着他没有让他发觉罢了!
他竟被这些贱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骗了这么多遍!
想得越多,气得越多,不甘心的也就越多,身子也就越来越差了。
周奉疆听说后私下嘲讽了一句:“恐怕他的寿数连灿娘也熬不过。”
在洛阳数月的时间里,太子戎被丢到他祖母处照管,皇帝带着媜珠游玩了洛阳城内外的大小名胜景致,屡屡同她微服出游,观龙门石窟,拜洛神之庙,两人还几乎尝遍了洛阳街市中的酒楼名菜。
他满足她的心愿,带她去登她早就想一览真面目的老君山,游五母金殿,两人只做寻常富户人家的装扮。
他是游历四方行走江湖的富商公子,而她则是他的爱妻。
起先媜珠一路上很高兴,还会牵着他的衣袖和他撒娇说:
“爷,妾听见旁人在边上窃声议论您,说您不像是个老实商人,倒像是劫掠烧杀的匪户恶商。”
周奉疆笑着回她,和她十指相扣,“是,你就是爷从外头抢来的良家妇人。”
登山才过不久,媜珠就有些累倦,约莫是爬不动了,她掂量自己的体力,犹豫着想要回去。
周奉疆俯身示意她上来:“上来吧,爷背你。”
媜珠忸怩拒绝:“这多不好呢,旁人看见了不知怎样议论。”
“那我扛你上去?我扛着你,人家更要说你是我从外头掳来的了。”
媜珠莞尔,爬上他的背,被他一路稳稳当当地背上了老君山,他神色如常,连眉头都没皱半下。
他一步步行走在山道上,他走一步,她的心里就更爱他一分。
她默默数着他走了多少步,从一数到一百,数了一遍又忘记了,就从头再开始,一遍又一遍,不知究竟数了多久。
“夫君。”她唤他。
“怎么了?饿了?还是渴了?”
媜珠说:“夫君,我要去五母金殿求我们来世的姻缘,我们生生世世都要做夫妻,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丈夫。”
这一趟巡幸洛阳,让他们之间的感情更为浓厚,媜珠同他愈发恩爱起来。
如胶似漆,缠绵缱绻。
正因如此,当太子戎三岁这年,龙章六年的春日,皇帝告诉她说,他将要亲征北地突厥,要留她在长安做监国皇后时,媜珠是错愕而不舍的。
第113章
他有他的抱负和气性,媜珠犹能看得出来。
周氏起家于北地,手握边塞营州等城池,地域辽阔。北地的风土沙尘为周家养育了健硕骁勇、身姿雄壮的士卒们,也赋予了周家必须要承担的职责。
——守边,平乱,护住国门与尊严。
营州是汉人与胡人来往的门户,多少年来,奚人、契丹人、突厥人和无数的异族胡人意欲来往劫掠营州百姓,又是周家一次次派人镇住了他们,将这些人远远驱逐了出去。
周奉疆也不是没有在突厥人手里吃过亏。
昔年他欲问鼎中原,自冀州起兵南下,便有中原的其他节度使纷纷勾结关外突厥人,暗中撺掇突厥人在这个关口再犯营州,在北地牵制住周奉疆的手脚。
只有以国门的安危把他扣在北边不得动身,他们才能摆脱一位劲敌的威胁,安心去争抢天子的宝座。
当年为了打服这些突厥人,他在营州边镇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白白多牺牲了多少北地将士的性命!
这份血仇,迟早是要报回来的。
其实多年来他早有在北地边域用兵之意,只是碍于种种缘由才不得不一拖再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