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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留（第1页）

几日后，杜师傅和孙大娘风尘仆仆地归来。

一进院门，杜师傅敏锐的目光就扫过略显冷清的医馆和郭走丢眉宇间那一丝未散的愁绪，以及后堂里肩上裹着绷带的唐山海和带着怯意的清秀女子时，两人脸上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郭走丢立刻给了唐山海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深吸一口气，跟着二老进了他们的房间。门一关，她便斟酌着字句，将这几日发生的惊心动魄、林婴婴的来访和盘托出。

“胡闹！简直是胡闹！”杜师傅听完，气得一掌拍在桌上，茶盏都震得一跳，“唐山海他……他怎如此不知轻重！竟将这等麻烦直接带回济世堂！还有那位徐小姐，她……”他看向郭走丢，眼中更多的是后怕与担忧，“你这孩子，就这么一个人硬扛着？万一出点差错，可怎么是好！”

孙大娘则早已拉过郭走丢的手，上下仔细打量，连声问：“没事吧？丫头，瞧你这阵子忙得眼圈都黑了，婴婴嘴快，说话不中听，你别放在心上。”

“我没事，杜师傅，大娘，你们别担心。”郭走丢安抚地笑了笑。

杜师傅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走丢，婴婴话说得重了些，可话糙理不糙。你心里若真认了这条路，就要先认清——儿女情长，终究不比大义。人要有情，但不能被情牵着走。”

“我晓得的。”郭走丢垂下眼，手指紧扣着茶盏，“只是徐小姐的去留确实是个问题。山海的意思本是尽快送她走，但如今军统在上海的联络站损失惨重，渠道不畅，贸然行动风险太大。”

孙大娘叹了口气，拍了拍郭走丢的手背，看向杜师傅：“老头子，眼看就要过年了。外面风声鹤唳的，这冰天雪地，你让一个姑娘家往哪里去？万一再出点什么事，咱们心里能安生吗？”

杜师傅绷着脸，沉默不语。他自然知道风险，但也担心留久了横生枝节。

孙大娘继续温言道：“我看那徐小姐，性子是弱了些，但也不是不明事理的孩子。既然暂时走不了，不如就让她留下吧。多个人，过年也热闹些。等开了春，天气暖和了，路上好走了，再仔细筹划她离开的事，岂不更稳妥？”

杜师傅看了看孙大娘，又看了看一脸疲惫却依旧强撑着的郭走丢，终究是心软了，长长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就依你说的吧。只是……”他神色严肃地看向郭走丢，“走丢，务必叮嘱他们，千万谨慎，绝不能再出任何纰漏！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

郭走丢心中一松，连忙点头：“我明白，谢谢杜师傅，谢谢大娘！”

于是，徐碧城留了下来。这个决定让所有人都暗自松了口气。唐山海不必再为如何安全送走她而焦头烂额，徐碧城也暂时有了一个安稳的栖身之所，不必立刻面对外面的腥风血雨和未知的前路。

年关将近，虽然局势紧张，但年还是要过的。

孙大娘开始张罗着置办年货，徐碧城主动请缨，要跟着孙大娘一起去采买。她换上了孙大娘给的旧棉袄，打扮得像个最普通不过的邻家姑娘，虽然动作依旧有些生涩，但也多了几分探索与好奇。郭走丢则负责带着唐山海去扯布做新衣——主要是唐山海和徐碧城需要添置些更寻常的衣物以更好地伪装。

夜晚，徐碧城在灯下帮郭走丢一起缝制新衣，针线穿过厚实的棉布，发出细密而安宁的沙沙声。

徐碧城犹豫了很久，终于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走丢……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你说。”郭走丢头也没抬，专注于手上的针线活。

“你……当初是真的喜欢陈深吗？”徐碧城声音更低了，像是怕被人听见，又像是怕得到答案。说完，她指尖明显一抖，差点扎破自己。

郭走丢飞针走线的手指顿了一下，抬眼看她。徐碧城神色紧绷，眼底藏着一种不安，像是怕自己显得愚蠢，又像是怕从她口中听到残酷的实话。

郭走丢轻笑，那笑容里有些复杂，但更多的是释然：“碧城，在那种地方，真的假的，有时候连自己都分不清。或许有过片刻的迷惑吧，毕竟他那样的人，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但更多的，是任务需要，是保护色。”

徐碧城怔怔地望着她，唇瓣轻抖，良久，她轻声道：“原来如此……可我以前，还因为陈深，对你说过那么不中听的话。我常常想，若不是我，或许你们……会更顺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