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碧城的“外调休养”,是戴笠的默许,也是唐山海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出发前日,天色灰沉,雾气未散。唐山海以添置新衣为由携郭走丢出府,车绕了几条街巷,确认无人尾随,才驶入郊外一片僻静的林子。
徐碧城早已等在树下,一身素色衣裳,几乎融进雾气里。她没看唐山海,目光先落在郭走丢脸上,轻轻笑了。
郭走丢走上前,没说话,抱了抱她单薄的身躯。
徐碧城眼眶倏地红了,却强忍着没掉泪:“走丢……”
片刻,郭走丢松开她,替她拢了拢围巾,低声说:“碧城,路上冷,要照顾好自己。”
徐碧城用力地点了点头,死死咬住唇才把眼底水光逼退,她看着郭走丢转身走向不远处的路口,却又并未走远,像一道无声的屏障,留下二人独处。
她望向唐山海,声音发颤,却比从前更清醒:“山海,我是不是……又成了你们的麻烦?”
唐山海沉默良久,眼底掠过一瞬难以压抑的疲惫。
他终于开口:“不,是这世道,成了所有人的麻烦。”
他语气沉重,却没有推诿:“你不曾是麻烦。但现在,你必须走。不是为了我们,是为了你能活下去。”
徐碧城抬眼看他,眼底没有眷恋,只有清醒的痛楚:“我明白。我只是……不想再拖累任何人,尤其是走丢。”
她望向不远处那道静立的身影,声音轻了下来:“她不容易,你别辜负她。”
唐山海未应,只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塞进她手中:“新的身份,路线,和一些钱。别再回头,也别再写信。”
徐碧城握紧信封,像是握住了唯一的生路。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笑:“谢谢你们……送我这一程。”
徐碧城深吸一口气,把围巾重新勒紧,背脊挺直,朝林外的车走去。脚步不急不缓,没有回头,也未流泪。只是雾气浓得厉害,她的身影很快就被彻底吞没。
林中短暂的寂静里,只有呼吸声还在。
郭走丢走回唐山海身边,望着那辆车渐行渐远,轻声说:“她长大了。”
唐山海没有接话,只是站在原地,像一尊沉默的碑。
他知道,徐碧城这个“雷”的引信并未拆除,只是被延迟,被埋进更深的雾里。
郭走丢却忽然开口:“她刚才对我说……‘你要活得好,别像我一样’。”
唐山海倏然转头。
郭走丢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平静:“她不是不勇敢,只是不想再成为任何人的软肋。”
雾气渐浓,将远去的车影彻底吞没。
……
院务科。
李姓书记员把三张单据钉在一起——体检、转诊、疗养——纸角沾了消毒水的气味,每页右下都压着同一枚印痕。
她的名字被写作“碧·诚”,避开了名册上的检索。
车票抖开,在灯下暗纹浮现。
“出城口查票时会问一句,你们只需答暗号,照例放行。”书记员的声音机械冰冷,“下一个。”
徐碧城的身影被队伍淹没,再无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