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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死局（第1页）

重庆的天低得像一层铅灰，阴云压顶。军统大楼厚重的铁门“轰”地合上，像一口无形的牢笼。

刺目的台灯把审讯室照得只剩石灰白，灯下的档案边缘被烤得发暖——风扇在头顶转了半圈，纸页轻响。

记录员笔尖在表格上有节律地落下，旁边的小册上写着询号。张怀把三份纸摊开，台灯把纸角烤出微黄的油光。

他将一叠档案推过桌面，纸张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指尖重重点在几处墨迹模糊的条目上。

“唐先生，济世堂的账，糊涂得可真巧。药品去向成谜，外伤记录语焉不详——偏偏都与你落脚的时间严丝合缝。你怎么看？”

唐山海垂眸扫过，眼神里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只有一种被琐事烦扰的淡漠。

“战地慈善，活人尚顾不全，谁还顾得上死账？”他声线平稳，却带着冰碴，“若事事清晰如军需报表，张副官，它早该上76号的清洗名单了，也轮不到我暂避。”

“捐赠来源？”张怀紧咬不放。

唐山海从衣内取出一张名单，递上去，声线淡得像纸边的灰：“混乱中只保全了这页。若觉有疑，可去核对。”

此时，郭走丢被带入。她步履虚浮，绢帕半掩着她的唇色，白得几乎透明。

张怀将名单交给下属，转而盯住她，声音放轻，却更危险：“唐太太，有人说济世堂是共党的掩护，专治红伤。你可见过生面孔？”

郭走丢指尖猛地蜷缩，呼吸急促起来。她怔了片刻，才恍惚摇头：“我……我那时只顾着山海的高烧，门外是兵是匪都分不清……只记得有几个断腿的老兵在哭，还有孩子饿得啃树皮……”

泪珠无声滚落，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若……若那里真是贼窝，我岂不是害了山海？我情愿当时就跟他一起死了干净！”

唐山海骤然抬眼，目光如冰锥射向张怀：“若真是共党巢穴，我唐山海项上人头，便是他们换取信任最好的投名状！他们为何不取？”

黑暗里，戴笠的目光如针，声音突兀地切入：“那徐碧城呢？你回重庆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她送走。是她看到了不该看的，还是听到了不该听的？”

唐山海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根宁折不弯的旗杆。“她情绪失控，多次危及任务。送走，是保全她最后的体面，也是切断一个已知的风险源。”

戴笠戴笠轻嗤，鼻间一线白烟，冷得像刀：“体面？死人，才最体面。”

空气瞬间凝固。张怀立刻转向郭走丢，语速加快：“唐太太，徐碧城在上海就和你丈夫关系匪浅。她突然被调走，你真不知情？”

郭走丢的泪水瞬间决堤，她慌乱地看向唐山海，又迅速低头，声音细若游丝：“徐小姐她……早就受不了了，时常说胡话……我害怕……山海是为了保护她，也保护我们……”

就在这一句落下时，她呼吸猛地一促——像是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说胡话”三个字惊到，喉间极轻地噎了一下，唐山海心下一颤。

尽管那不过半秒的凝滞，快得像错觉。

可戴笠的目光倏然定住，如薄刃无声地剖开这瞬间的异常。

他没有立刻拆穿，只是将火埋在心里。对他而言，真正的杀招，不在此刻，而在未来某一次更深的追问。

张怀尚未察觉，继续冷笑逼视唐山海：“保护？我看是封口！唐先生，你比谁都清楚，她脑子里装了多少要命的东西！”

唐山海置于桌下的手背青筋隐现，声音却沉稳如山：“若她真是隐患，我会亲手处理。让她活着离开，就是最好的证明。”

张怀不再只用质问打击——他掀开另一叠纸，露出一个小而清晰的锚点。门口传来微小的脚步声，属下把三张单据叠在一起送上桌。

圆章被擦得雾茫茫，订页处有重新钉合的痕迹；票上的车次被匆匆改动过，一角还被折叠遮住，暗纹在灯下才显出轮廓。

唐山海视线落在那三联单边角上，语调平静地把事情递回去：“你大可去院务科查那枚章，去车站验那张票的暗纹……”

张怀眯眼反击：“你们的‘程序痕迹’端着像真货，可那雾章、重扣和折痕分明像有人动过手脚。院务科能撑住多久？一句书记员‘记得大致经过’就能顶得住吗？”

唐山海不闪不避，迎着他的视线，语气里终于泄出一丝被反复纠缠的冷意：“这些痕迹之所以存在，正是因为我知道，在军统，任何一次‘人间蒸发’都会引来彻查。给她留一条明路，总好过让所有人——包括戴先生——去猜一条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