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内,不知危险悄然逼近的萧扶光已然微醉了,绯红染上白皙脸颊。
二十岁跟二十七岁是不一样的。没人能保证,二十岁能喝一壶烈酒的自己,在二十七岁时依然拥有一样的酒量。
事实上,人也就年轻那么两年,之后身体机能会不可避免地开始走下坡路。
萧扶光已经喝不了像从前那么多酒了。
从前这些酒不过打打牙祭。现如今却睁眼可见人脸重影,再喝下去怕是要断片了。
某一瞬间他很想立刻回家,师兄看他胸闷了会立刻准备一种茶水。
萧扶光不知道那是什么调配的,只知道闻着清苦,入口却甘甜,暖暖地划过食道,整个人都顺畅起来。
这时候靠着师兄,他会轻轻替他揉腹。师兄身上总有一股好闻的香味,闻着那香味入眠总能好眠至天明。
很多人要说,这是多么幸福的婚后生活啊!
是啊,幸福。
萧扶光从来都没说他不幸福啊。
可是这种幸福背后,是他能准确地预测幸福的每一个步骤。
这种千篇一律的生活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死气沉沉?
太无趣了。
萧扶光拍拍发小,『这酒楼有厢房么?』发小还未回答,一阵冷闻穿堂而过,门被推开——萧扶光霎时一个机灵,心跳如鼓的同时全身散起针扎似的小疙瘩层层扩散,但他转念一想,就算是闻承暻又如何呢?他怕他?
咬着牙抬头,见来人是几名卖酒女,方才松了牙帮子,长长舒舒地吐出一口气。
这些卖酒女并非闻。尘女子,不过是困于生计罢了。
民生多艰,养在深闺不见人的都是权贵女眷,这些女子生来有人服侍,自然不必抛头露面。
但普通人家的女子,尤其是穷人家的女子,多半是要跟男人一样出来挣一份生计的,所谓的豆腐西施、卖菜娘子便是如此。
女子中有一人名为葵娘,似乎是带队的领头羊,年纪轻轻便精于市井之道,毫不怯场。
与之相对的,是她身后一名文静女子,似乎是第一天做卖酒的行当,紧张地怀抱酒壶低头不语,表情尽是胆怯害羞,耳朵根红的都要滴血。
不知怎得,萧扶光又莫名想起闻承暻来。清闻山上皎皎明月的大师兄,进了人堆里也是说不出话来,被调弄两句后也是这样——耳朵根都红了。
萧扶光清晰记得,闻承暻在他面前第一次耳朵红的模样。
他拜入清闻派后不久,就完全适应了那里的生活节奏,非但打成一片,甚至跟大部分人都相见恨晚。当然不包括闻承暻,他是特别的攻略对象,一旦成为朋友就不好下手了。
那是夏天的清晨,师兄弟们排队打井水。
清闻派有清晨练剑的规矩,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练一早晨的剑,全身像被雨淋过,自然要打了水去淋房冲洗。有人要问了,在山里怎么不去溪边洗?山里是有溪水,却在半山腰,洗完了上山又是一身臭汗,还得打水洗第二次。
而为了避免混乱,闻承暻总是站在水井边帮每一个师兄弟打水,同时维持秩序。
原本排队取水时,队伍都是死气沉沉的,萧扶光来了后,就扯开了话匣子,他清晰记得那天他点燃话题的目的,是从云雁传书到男女情爱,到闻承暻有没有交往对象或暧昧对象。
他有能力将话头引向任何一个人,且能完全控场。
总之,当队伍还没走到尽头,他就获得了所有想要的情报。
轮到他打水了,闻承暻拎着连接水井的小桶丢下去,脸蛋红扑扑的。萧扶光是小师弟,所以是最后一个,那时水井边只剩他们两人了。闻承暻一瞥眼,又迅速垂眸,轻声道:『萧师弟,快打水吧。』
这种害羞程度完全在萧扶光意料之内,之前排队热聊时,他借着起哄的名义调戏了闻承暻,山里长大的孩子,根本意识不到那是调戏,只本能觉得那是害羞的事。
看来情报没错,闻承暻没有偷偷背着人谈过,他从来没有伴侣。
这一声声起哄和吹捧几乎让萧扶光迷失自我,又变回从前的萧家少爷。但他如果知道,隔开两间厢房破了个洞的纱窗后头站着闻承暻,他此刻未必还笑得出来了。
闻承暻站在纱窗前看着全过程,已是全身颤抖,深陷绝望。比他更绝望的是他身后被捆成粽子的猪头们。
他们是京兆尹榜上通缉犯,前些日子抢劫金铺,杀人满门。因个个轻功卓越、身手不凡,连京兆府都无可奈何,竟嚣张到选在闹市分赃,却不料天降大侠,将他们绳之以法!
小年。
祭灶神,扫晦气。玉容霜回到碎星宗后,才把盛纪送去安顿好,底下弟子便传来消息,说圣元教众又在山门前挑衅。
“二宗主,领头的又是那个毛胡子,上回打退他们后,他竟然又多带了三百人来,守山的弟子快抵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