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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我们的爱（第1页）

祝龄意识到自己被养父母丢弃那天，本来是个很好的日子。

他在小餐馆打工有些时候了，妹妹要用钱，养父又很抠门，他是养母拿米汤喂大的，可是妹妹喝奶粉的时候，她也偷偷把奶粉给他，要还上欠他的童年。所以他也愿意早早赚钱给养母花。

没书读，其实这也无所谓。读书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快乐的事，毕竟那个姓韩的太讨嫌，他不骂他只是因为不会说脏话，不代表不想骂。最难过的时候，他甚至想杀了对方。不过那样不行，因为养父母就要负责赔钱，然而他们没有钱。

餐馆那个老板对他不怎么样，色眯眯的眼睛老往他身上瞟倒是真的。要不是别的地方都不招童工，他早就跑了。去酒吧夜店陪酒，给有钱人当小三，甚至去拍黄片，那也不是没想过。

不过他也只是想想，毕竟家离繁华的地段太远，来回路费也要钱，租房子也要钱，他需要钱，就不能一边赚一边花，就好比数学题上那道一边漏水一边放水，那样太蠢了。

那天他终于发了工资，先给妹妹买了一双小袜子。一直没说他觉得妹妹特别可爱，小小的脸，小小的身体，还会叫他哥哥。

对于被叫哥哥这件事祝龄觉得很特别，他需要这份成就感和追捧感，哥哥听上去比臭哑巴和脏狗野种小偷什么的顺耳多了。

养父生气的时候也会骂他野种，不过养母从没骂过，这点他非常感激她，因此也为她买了一瓶洗发水。

剩下一千多，他准备交五百。

拿着工资回家，太阳也十分好。

他都想得到妹妹会怎么笑着抱住他，可他得到的只有养父母搬走了、不回来了的消息。

他们不要他了。

他愣了好久才想明白。

但他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这对他来说早就习以为常，起码这个房子的租期还没到。

很快这家搬来了其他租户，他和他们虽然挤在一起，不过交流少得可怜。这家人有个很小的男孩，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其实是愣头青一个，祝龄觉得他迟早会打架进局子，没别的理由，就是猜的，直觉。

后来这家人都病死了，男孩身上那股愣劲也没了，他经常躲在窗外哭。

祝龄出去找他。

其实祝龄是希望别再晚上哭了，呜呜咽咽地，像鬼叫，可是男孩似乎误会了，他莽撞地抱住祝龄，跟他说自己好累好痛苦好想自杀。

祝龄愣了愣，抬手抱住他。

“自杀要钱。”祝龄捡了根棍子在土地上写，灯光很暗，下头还有蚊虫，嗡嗡作响，比江临哭得烦人。

他们没有楼，跳楼也要找别人的楼房跳，可是很多层的高楼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而自杀所需要的过量药物，或者是别称的“娜”，“低位”，“高位”，“烧炭”也都需要严格的实施条件，他们最适合的就是低位了，但是这需要非常强的意志力，祝龄认为江临没这种意志力。

其实他们想死，一把火烧了房子就行，跳河也行，但是他们显然并不那么有勇气，死就是个口头禅，不到最绝望的时候，谁也不会想着去死。

他们就是很窝囊地活下去了，祝龄自己想想都想笑。

他发现江临的成绩特别好，将来或许能够发达。所以他像养儿子一样养江临，这倒不是玩笑，而是真的养儿子。他和所有越穷越生的妈妈一样，就等着儿子混出头来救他。其实他能给江临的也未必有多少。

他对江临当然是有感情的，因为谁都不会说妈妈对孩子没感情。只要江临还肯回这个家，那他就是他的儿子，江临的爸妈死了，没人会跟他抢。

不过也有可能他还没来得及享福，就会被餐馆老板和附近的流氓打死了。

有时候他带着满身伤回去，江临就算不睡觉也要帮他买药涂药，有好几次还想去帮他打架。但他从来都不主动说，而是让江临自己想通，自己压下来，自己来跟他说对不起，很快很快，他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只有熬到江临大学，他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祝龄还是深信不疑的。

毕竟人活着总得有点盼头。他找了那么多借口都不去自杀，其实就是他不想死，他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家伙，但凡有半点可能他都要活下去，世界上假如只有最后一丝空气那他也要呼吸直到氧气殆尽。

死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活既痛苦又欢乐，他追着那缕欢乐向前走，夸父逐日，愚公移山，这才是适合他的词。不过他只能做夸父而不能做愚公，因为他没有子子孙孙。

他就这样慢慢长大了，一个人过生日，一个人见证十八岁，那天江临在上学，哪怕不上也没用。江临是他的孩子，但不是他的朋友。

他非常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