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湖水真冷啊,冻得我手上全是疮,一到天冷就发作,又痒又痛。”老人摸着怀里同样年迈的黑猫,将往事徐徐道来:“我没读过什么书,上了个小学识了几个字就被带回了家,被别人家定下做了童养媳。”
“但我家里想把我再养几年,不为别的,想让我再多干几年活,等年纪到了再送出去,我就干啊干啊,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明白。”
老人看向司夜,问道:“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司夜沉默摇头。
老人垂眸,“那时候村里来了几个同志,她们教我识字,她们说我有天赋,她们告诉我,我要读书,我将来可为国家做贡献,她们告诉我只要我愿意,她们可以送我去读书,所以我就和我爹说,我想读书,求你送我去读书吧。”
“我爹不答应,可我已经认识懂了道理,我想跑,我就跑啊,跑,从家墙翻出来,在山里跑。”
老人叹了口气:“我被抓了回去,我爹可生气可生气了,他把我打了一顿,一下打到了我的头,我就那么晕了过去。”
声音停下,几只猫猫依偎到了老人腿边,似安慰般,在她腿边蹭了几下。
老人又道:“再醒来的时候,我被那几个同志救了下来,她们说要带我走。”
“我不知道她们做了什么,也不知道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我跟着她们离开了那里。”
“我跟着学校里的孩子一起读书,老师教我女孩子不止可以生孩子,做家务,嫁人,我们还有别的选择,我们可以当老师,当军人,当科学家。”
老人眼底沉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温情。
“我还算幸运,我在学习上比较有天赋,加上我愿意吃苦,我考上了大学,当了老师,我这一生都没有结婚,也没有生孩子,但我有爱人,她和我有一样的理想,她也是老师,我和她一起回到了大山。”
老人的声音又轻又缓,像是在讲述一段陈旧的故事,又或是在和朋友分享自己的过往一切。
“我和她在山里待了四十多年,那里有和我一样的女孩,和我爱人一样的女孩,我们送她们走了出来。”
“我们看着她们从一颗种子长成各种各样的鲜花,我们看着她们长成了各种各样的大树,我们看她们长成各种模样。”
“她们变成了自由的鸟,飞出大山,她们变成了自由的风,吹向四方,她们变成了柔软的云朵,在天边俯瞰大地。”
司夜安静地注视着老人。
老人回头望向他,语气平静又轻缓:“我生命的前17年叫宋招娣,在被我爹打晕那里,我做了场梦,梦里有个人给我取名叫晨曦。”
“他说我的眼里有团火,他说我的眼里有日出时的阳光,他说我会成为那团永不熄灭的火焰,他说我会成为那道光,所以我舍弃了招娣这个名字。”
“我叫宋晨曦。”
话落,似是感慨,宋晨曦再次开口,“我老喽,没多少时间在这晒太阳了。”
司夜指尖一颤,呼吸微微加重,笑着和她调侃:“怎么这么说,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了,我看您也挺年轻,再活个十几二十年不成问题。”
宋晨曦转头看他,头发已经完全花白,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一层层印记,脸上皮肤干枯起皱,双手也全是劳作留下的茧子与老年斑。
只有一双眼睛依然清澈,夕阳落进她的眼中,如火光燃烧,又似晨曦之光。
她问:“我还漂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