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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婴塔下不得葬花 4（第2页）

混乱之中，他欲将和光先带回屋内，却见和光似乎是被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唤醒，喉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紧蹙的眉头又深了几分，仿佛受着极大的痛苦。他将头吃力的转到一边，凌乱如枯草的头发也随之蹭过地面，露出一直遮住的大半张左脸。

玄同眼尖，看清后瞳孔骤缩——只见和光的左脸上，哪里还有什么左眼，只留下一道深深凹陷下去的陈旧疤痕！

***

——“进福客栈的掌柜被五婴塔的邪祟开膛破肚了！”此消息翌日便插了翅般飞遍合谷村。

客栈门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村民挤作一团，却又默契的与那道门隔着一段距离，偶有几个半大的孩子不明所以，嘻嘻哈哈跑了过去，又被其母亲边追边打骂了一顿，强行拖回家去了。

尸体被玄同裹上了深色桌帷，隔绝了这骇人的景象，只有地上一片深褐色血迹渗入地板，仿佛在诉说着昨晚的悲剧。

“哎呀呀，当初就劝他别一个接一个害死亲生闺女，这下糟报应喽……”

“真是可怜了他那两个儿子，没了爹，疯了的娘也指望不上，今后可怎么办哎……”

这话像是一颗石子投入死水，顿时激起人们心中最私密的恐惧，众人惶恐地瞪大眼睛，不约而同想起那座五婴塔，以及以往被残忍杀害的女婴们。

“诸位，”玄同抱来昨晚从幻境中救下的婴儿，问道，“这是玄某昨夜救下的一名婴孩，劳烦诸位认一认，这是哪家的孩子？”

闻言，骚动的人群静了片刻，纷纷抻着脖子凑过来看了眼，而后面面相觑，摇头表示不认识。有人开口道：“道长啊，像这种来路不明的孩子，你还是赶紧抱走吧。再说了，谁家丢了娃还不赶紧找啊。”

其他人附和着：“就是就是啊……”

“劳烦诸位再仔细看看呢？”玄同抱着这会儿又开始哭闹的孩子向前两步，却见众人像碰着什么妖魔鬼怪似的，猛地向后退去。

忽然，最边儿上一妇人叹了口气：“这是那陈老三家的小子，刚满月呢。”

话音未落，有人便质疑道：“你怎的就认定这是他家的娃儿？说不定是个什么……”

“你看他额角，”这位妇人一伸手指过去，打断了他，“他家那小儿子的额角有一块暗红色胎记。”

玄同低头一看，果真有一小块指甲般大小的印记，正静静印在婴孩白皙的额角。

陈老三就是这进福客栈死去的掌柜，方才听人说他家有两个儿，没曾想昨夜救下的竟是他的小儿子。

“那……”玄同心下忽的一动，又问那妇人，“请问他家的大儿子，现在何处？”

“哎别提了，他娘昨晚上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就疯了，这孩子也被吓到了，在屋里窝着头死活不肯出来，估计也被吓出个好歹。”妇人摇了摇头，话匣子打开了，“道长，您别怪大家伙儿刚才不敢认这孩子。您是不知道，那陈老三造孽啊，为了生儿子，把前面生的五个闺女全给淹死在五婴塔下面的河里了！”

玄同皱紧了眉头，目光扫过不远处的蝎尾山，心里凛然：“果真如此……这些小鬼，果然也对他们下手了。”

亲手淹死女儿们的父亲，在她们眼中就如同披了人皮的恶鬼。既如恶鬼，那无论如何都是要他去死的——早死晚死，总归是会被残忍杀死。而她们的恨也远不止于此，当年没救下女儿的无能母亲，父亲求天求地、苦苦求来取代她们生命的两个儿子，在她们眼中都有着同样不可饶恕的罪过。

她们恨，恨父亲、恨母亲、恨踩着她们尸骨活下去的弟弟们。

玄同望着怀中哭累熟睡的婴儿，将其紧紧裹在襁褓里。

面对众人复杂而恐惧的目光，他最终长叹一口气道：“诸位放心，我会留在此地，尽力镇压住塔中的那些邪祟。”

此话一出，人们怔愣片刻，脸上纷纷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将玄同围在人群中间，仿佛一群溺水之人抓住了一块浮木。

他原以为只是场简单的怨灵作祟，如今看来，他面对的，或许不仅仅是这五个女婴积攒了数月甚至数年的绝望和疯狂。而是从往至今，所有死于塔下的女婴们，日渐庞大的怨气。

“五婴塔”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句不知延续了多少年的恶毒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