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他懵懵懂懂望过来,桑蕴忽然愣了下,下意识将脸背开去。
她好像听见“啪”的一声。
世界忽然平静。
那种凶野狂性如同无限鼓胀的大气球被什么凭空戳破了。
野兽变回人只需要看见另一个人的眼睛。
原来勇敢的人也不是全然无畏,她想。
一只手伸过来,桑蕴想往后躲,又被另一只手按住。
冰凉的手指不断在她眼角摩挲。
她一开始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直到看见那干净的手指被染成红色。
她忽然感到狼狈。
——明明白天有人提醒她,明明也不是没有别的地方休息,可她为了怄气,为了面子,非要逞能。
现在两人都受伤弄成这样。
这算不算自作自受?
明明他们不用这么惨的!将好事办砸似乎是她的特长。
人一旦开始反思,便会愈发感到狼狈,桑蕴闪躲了下,眼角看到地上的狼尸,被她乱丢的短剑和石头,还有一地污糟的血渍。
那些是她的累累战绩,丑乱得让她心烦。
张献持续地按着她的头,要她与他对视。
桑蕴拧不过,终于看向他的眼睛。
随后愣在那。
她以为自己会感觉尴尬,感觉难堪,感觉无地自容。
但是没有。
他的眼睛里是一种,没太多人感的纯粹,似乎什么也不想要,望着眼前的她就像望着全世界。
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都是他想丢掉的,他只想对她存在着。
桑蕴就在这样的眼神中原谅了自己。
他读不懂她的难堪,不嫌弃她的狼狈,不要求她做成某件事,不要求她做个优秀的人。
她还存在一天,他就愿意纯粹地看向她,跟随、环绕、迷信。
她从那些纷杂的情绪中解脱了。
似乎停止自责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他还在旁边就好了。
她需要被他持续地谅解着。
“你得一直跟着我,永远,直到死。”她命令道。
张献的眼睛在夜色下像一汪暗泉,冷静无底,他点头,同意了。
为了找水源花了很多时间。
天空开始发白,他们才找到一条狭窄的溪流,河床都露出来一半。
桑蕴需要倾得很低才能洗脸。
张献脱下外衣,将衣服打湿,笼在桑蕴头上一通擦拭。
桑蕴的头蒙在衣服里,闷声絮叨:“其实我想洗澡的,倒不是怕你偷看,只是水太冷了,而且假如你真的要偷看怎么办,我又不能打你……”
头顶手掌揉按的力气隐隐加重了些。
“我们得去人家村子里寻医,不能太难看,会吓到村民。待会到了那,你不要乱跑乱动,医生让你干嘛就干嘛,听到没?”
张献“嗯”了声,听起来心情一般。
桑蕴不管他,自顾自分析道:“那伙强盗不知道去哪了,我觉得他们不是一般人,那么大的野狼,怎么会听他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