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仍是最深的黑夜。
雪亮的灯光在门口地面投下锋利的长条,桑蕴踩在这道光中央,和华明道别的时候,感觉像站在了一把刀上。
她按了下自己袖子里那把属于张献的短剑,出奇地犹豫了。
见她不动,华明开始盯着她了。
桑蕴低下头,选择往张献的房间走去。
刚刚那一个瞬间,她想过不顾一切地逃跑。
这里在主峰,离掌门的寝宫也不算远,其他仙君也大多生活在附近,她只要能跑出杜衡院……
可她不能把张献留在这,一碗碗地吃着这些鬼东西,给他吃死怎么办。
她跑到无人的拐角,往后看了眼,将那药汁往花盆里一倒。
冒着热气的黑色汤汁将草叶烫得乱摇。
桑蕴怀抱着那把剑,在永远也不会亮起的夜空下奔跑。
她急着赶路,没有看见那盆草猛地一抖,枝叶霎时间疯长,直到瞬间窜到一人高,开始狰狞地摇摆,最后扭曲虬结成一个奇怪的黑影。
然后张牙舞爪地从花盆中跨出来,往华明的院子走去。
她撞进房门的时候仿佛一头狮子撞开巨石,沉重苦涩的房间被她冲进冰冷的空气。
她如履薄冰地一边远望一边锁好门,总觉得会有人过来监视她。
回头的时候却见张献滚倒蜷缩在地毯上!
她一下子都忘了松手,冲过去的时候短剑随着她的动作从袖间滑到地面。
此时她根本顾不得什么破剑,一脚跨过,去扶张献。
张献一身白色单衣蜷缩在地面,双臂箍着腿紧紧折叠在胸膛,仿佛身体正在以心脏为中心狠狠收缩。
桑蕴忽然不知道要怎么扶他起来,她拨开他脸上被冷汗沾湿的黑发,小声叫他。
叫四五声的时候,他才慢慢睁开眼,随后又像被眼皮上的冷汗刺到,用力眨了眨。
桑蕴用掌根裹住袖子替他擦脸,“你很疼吗?还能不能走路?”
张献摇了摇头。他更加用力挤压着胸口,仿佛那里的疼痛已经膨胀到快要破土而出。
桑蕴想帮他看看,将手往他胸口伸去,张献望着她,缓缓松开了一丝空隙,小小的一点距离,他却像付出巨大代价。
“是这里吗?”桑蕴摸到那早已长好的箭伤,华明的药活血生肉,几乎是当场生效,现在只剩下浅浅一层疤痕。
没有摸到新的伤口,旧的伤口也没有恶化,可她也不敢掉以轻心,想到华明诡异莫测的身影——她现在什么事都不敢大意。
桑蕴跪下身,附耳往他胸口听。
一时没有听到声音。
她怔了怔,调整了下姿势。
然后又俯身听。
张献见到她咬着下唇,歪着头在他怀里听来听去,时不时不安地往后看一眼,不知道怎么看起来这么可怜,偏偏眼睛又亮得像冬崖上的雪,沉静又坚定。
他忽然开始不甘心只活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