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个屁做法事。
反正就是烧蜡烛,喷火,耍桃木剑,然后符水一烧,大米一撒,拿两个铜板走人。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后来我年纪不小了,英子却还是那么点大,我们俩存了点钱,买了艘小船,就住在船上。
这样做当然是因为便宜,而且饿了捕鱼,渴了烧水,困了是摇床,闲了可听雨。
我渐渐忘了玄清门那些日子,有时候会想,我真的曾经是仙门子弟吗?仙门如今怎样了?
我曾经真的坐上过那位碎星仙君的飞剑,在黄昏下一路翱翔吗?
那样的人生,离我很远很远了。
我忽然想起,那次仙君路过捎我一程,带我御剑飞在夕阳下,我问他,太阳下了班会去哪。
他一开始说去了大地另一端,照着另一边的子民。
后来发觉我对这个答案不满意,改口成了“它化了妆,涂了粉,变成白色的月亮出来上夜班”。
我们在金色的云层上面哈哈大笑。
躺在船上听雨的时候我不由自主想到一首诗,我觉得和我太契合了,我的人生简直就是一首诗。
我背给英子听: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英子揪着她自己鬓边白色的头发,表示这首诗和我没关系,这是写她的。
这有什么好争的,我也会有的。
这样的好日子也没有过多久,很快我待的这个小湖开始溢满了,水位线不断升高,可能是因为遥远的冰川开始融化,开始发涝灾了。
其实我那时候觉得不对就该走了,可是我舍不得我的小船。
直到洪水到来,它冲垮了一整座村庄,将我的小船也拍散其中,我坐在屋顶上发呆的时候,还看见了自己那套杨木的茶具飘在水上。
我跟着大家南迁。
南边也不好过,旱灾、虫灾、人灾。
那段时间,我的刀刃都砍卷了。
那把刀跟着我一路从玄清门来到人世间,摇摇晃晃这许多年,最后终究是要寿终正寝了。
它生命中的最后一刀,我想去杀个大人物。
子时钟声一响,我摸进了丁州知府家——就是当年那个捉我坐牢的狗官。
我后来算是想通了,他们这些大小衙门,上下勾结一气,贪污银钱,剥削百姓,捉我不是因为觉得我刁民胡言乱语,而是觉得我狗胆包天,敢将他的所作所为呈上公堂,要求他自己审判自己。
我悬在他床顶上,将他好好吓了一顿,然后用那把豁了口的刀割下他的头。
我以为能讨英子高兴,可是她大哭了一会就走了。
一开始慢慢地走,后来开始小跑,最后一路狂奔,奔向遥远的山头,头发在背后扬成白色的小旗,背影和当年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