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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惊梦2018（第1页）

第一卷：潜龙在渊第一章惊梦2018

一种无边无际的下坠感。

冰冷。窒息。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还有……遥远地面传来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以及，最后印入脑海的，母亲那双哭干了眼泪、布满血丝，从难以置信的震惊到彻底绝望死寂的眼睛。

“不——！”

顾珩猛地从硬板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像是要挣脱肋骨的束缚，每一次收缩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和缺氧的窒息感。冷汗瞬间浸透了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印着模糊动漫图案的廉价棉T恤，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冰凉黏腻。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中急剧收缩，试图聚焦。

眼前不是预料中的无边黑暗，也不是医院病房那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惨白天花板。

模糊的视线艰难地适应着环境。

夕阳西下，昏黄得有些颓败的光线，透过一扇布满灰尘和雨水渍痕、角落甚至有些裂纹的玻璃窗投射进来，在空气中拉出几道长长的、浑浊的光柱，无数微小的尘埃在其中不安地飞舞、碰撞。墙壁是粗糙的白灰墙，因为潮湿而泛黄、起泡，贴着几张早己过时、卷边发黄的《英雄联盟》和《绝地求生》的游戏海报。一张摇摇晃晃的电脑桌上，堆着几本封面磨损、页面卷边的证券投资类书籍，一个积满烟灰、边缘被烫出好几个黑点的白色塑料烟灰缸，己及几个吃剩的泡面桶，残留的油汤己经凝固。

那台老旧得像是从废品站捡来的台式电脑屏幕还亮着，散发出惨白刺目的光，嗡嗡的低鸣声是这狭小空间里最持续的噪音源。屏幕上，同花顺软件的界面开着，密密麻麻、红绿交织的股票K线图几乎占满了一半屏幕，另一半则是一个叫做“财富首通车”的股票论坛页面，滚动的帖子里充斥着各种焦灼的谩骂、浮夸的吹嘘和不着边际的预测。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复杂的、令人不快的味道——隔夜泡面汤的酸腐味、劣质烟草的呛人气息、角落里若有似无的霉味，以及年轻人独居缺乏打扫所特有的那种浑浊体味。这一切混合在一起，沉闷地压在胸口。

熟悉又陌生的逼仄。贫穷。以及……年轻时的挣扎和迷茫。

这不是他那间可以俯瞰浦江璀璨夜景、装修奢华的顶层公寓。没有意大利真皮沙发，没有恒温酒柜，没有那一整面墙的书柜和价值不菲的艺术品。

没有冰冷的医院消毒水气味。没有生命最后时刻各种监护仪器发出的单调而绝望的长鸣。没有那撕心裂肺的悔恨和无力回天的绝望。

他……在哪？

颤抖地，几乎是机械地，他伸出手，指尖在枕边摸索，触碰到一部冰凉、坚硬、边缘有些割手的物体——一部屏幕碎成了蛛网状、金属外壳掉漆严重的山寨智能手机。他猛地抓过来，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碎裂的玻璃碴微微刺痛了他的掌心。

拇指下意识地划过Home键，屏幕迟钝地亮起，微弱的光映亮了他苍白汗湿的脸。

刺目的日期，清晰无比地显示在锁屏界面——

2018年6月12日，星期二。下午6点27分。

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不再流动。

2018年？6月12日？

五……五年前？！

大脑一片空白，随即是核爆般的轰鸣和剧烈的眩晕！无数记忆的碎片——甜蜜的、痛苦的、辉煌的、堕落的——如同被炸碎的玻璃，以慢镜头的速度，带着尖利的呼啸，疯狂地涌入脑海，蛮横地切割着他的神经！

五年后那场惨烈到极致、尸横遍野的股灾！千股跌停，流动性枯竭，融资盘爆仓的连环炸响如同除夕夜的鞭炮，永不停歇！无数中产阶层半生积累的财富在短短数周内蒸发殆尽，天台排队的传闻不再是笑话，而是浸透着血泪的恐怖故事！

至亲之人——母亲那日渐佝偻的背影，因为她深信不疑的儿子那个最终被证明是毁灭性的错误判断，而赔上了所有的养老金和微薄的积蓄……她最后看着他时，那双浑浊眼睛里从难以置信的震惊，到被欺骗的刺痛，再到彻底绝望死寂的全过程，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切割搅拌！而他，甚至连一句“对不起”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因为自己的巨亏和连累家人的巨大愧疚，走上了绝路……

还有他自己，从高达48层的环球金融中心观景台一跃而下时，耳边呼啸的风声，体内骨头噼啪断裂的脆响，身体砸向冰冷坚硬地面时那终极的、解放般的剧痛，以及最后意识消散时，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

“呵…呵呵……哈哈哈……”顾珩低笑起来，起初是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气音，继而肩膀开始控制不住地剧烈抖动，笑声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灼热地划过脸颊，混合着冷汗，砸在身下那张散发着霉味和汗味的廉价凉席上，迅速洇开一团团深色的、绝望又狂喜的痕。

不是梦！

那锥心刺骨的悔恨！那深入骨髓的不甘！那焚尽灵魂的愧疚！竟然……竟然换来了这匪夷所思的、只存在于妄想中的逆流而上！

老天爷！或者说那冥冥中不可知的存在！真的给了他一把重开局的钥匙！一把足以颠覆一切、弥补所有遗憾、向命运复仇的金钥匙！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错过！那些曾经擦肩而过、让他捶胸顿足的财富密码！那些本该牢牢抓住、却从他指缝中溜走的命运咽喉！那些隐藏在幕后的金融巨鳄、衣冠禽兽和他们肮脏血腥的收割游戏……他都要一一揪出来，将他们施加于他人之上的痛苦，百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