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哥,何姐姐,我想起来我妈过来了,刚还念叨让我早点回去帮她炸丸子呢!”她拍拍手上的灰,利落地穿上外套,“饺子你们俩包吧,我可得赶紧回家了!何姐姐,明天除夕我再过来找你玩儿!”
说完,也不等两人回应,冲何小萍眨眨眼,就一阵风似的推门跑了出去,临走还把门带得严严实实。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炉火轻微的噼啪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鞭炮声。刘峰和何小萍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带着点暖昧的安静。
“那··咱们包饺子?”刘峰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开始揉面。
“嗯。”何小萍轻轻应了一声,也去洗了手,系上那条干净的围裙,站在桌边准备帮忙。
刘峰揉面的动作熟练有力,面团在他手下变得光滑而有弹性。何小萍则拿起擀面杖,试着擀皮儿,起初有些生疏,皮儿厚薄不均,但在刘峰轻声指点下,很快就像模像样了。两人一个擀皮,一个包馅,配合渐渐默契。
安静地包了几个饺子后,何小萍看着手中圆鼓鼓的饺子,忽然轻声开口:“刘峰,其实···我来北京前,宁政委找过我。”
刘峰包饺子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她。
何小萍继续慢慢地说,声音很轻,像是对着饺子说话:“他说…他很抱歉,当年没能保住你。他说他知道你是好兵,是好同志,只是···形势比人强。”她顿了顿,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向刘峰,“但政委也说,他觉得你离开文工团,也许是件好事。他说…外面那些人的心思,我早就看透了,刘峰这样的性格,在他们中间,迟早会吃亏,会难受。””
刘峰沉默地听着,继续包着饺子,手指却微微收紧。那些过往的委屈和不平,似乎在这一刻被这句迟来的理解轻轻抚过。
“政委还跟我说·。”何小萍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很抱歉…关于我父亲的事。他说…他当时也·…太过软弱。”
提到父亲,何小萍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她赶紧低下头,不想让刘峰看见。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砸在案板的面粉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湿痕。
刘峰见状,心里一紧。他放下手中的饺子,默默递过去一块干净的毛巾。
何小萍接过毛巾,擦了擦眼睛,努力平复情绪,声音带着哽咽:“我,我就是想不明白,我父亲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妈妈后来竟然改嫁那样一个人,那个家——再也没有家的感觉了。我,我好想他。”
这是她第一次在刘峰面前如此首接地流露对父亲的思念和内心的痛苦。那个看似己经平静接纳一切的何小萍,内心深处依然藏着无法愈合的伤口。
刘峰看着她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动,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保护欲。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她身边,没有贸然触碰,只是站在一个很近的距离,用沉稳的声音安慰道:“小萍,都过去了。你父亲的事,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他的错。那个年代…有很多事情,我们都无能为力。”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坚定:“但是现在,你好好的,在上海学习,有了新的生活。你父亲在天之灵,看到你现在这样,一定会为你高兴的。”
何小萍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刘峰。他眼神里的真诚和坚定,像一道温暖的光,照进了她心底的阴霾。她用力点了点头,擦干眼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嗯…我知道。幸好……幸好我认识了你,幸好我们都认识了彼此。刘峰,谢谢你。”
这句“幸好”,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感。是庆幸在孤独的岁月里有了彼此的陪伴,是感激在风雨来袭时有人可以依靠,也是确认了这份历经磨难却愈发珍贵的情谊。
刘峰听着,心里暖流涌动,千言万语只化作一个温和的眼神和一句:“包饺子吧,不然赶不上年夜饭了。”
情绪宣泄过后,气氛反而更加轻松自然。何小萍一边包着饺子,一边跟刘峰讲起在上海戏剧学院的生活。她说起两个性格迴异却都很善良的室友,一个活泼开朗像李晓梅,一个文静内向却心思细腻:说起严厉却负责的专业课老师;说起在排练厅里挥汗如雨、为一个动作反复练习的辛苦与充实:也说起在外滩看到的繁华和在学校图书馆里发现的广阔世界。
她的语气渐渐轻快起来,脸上重新焕发出光彩。刘峰静静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问她细节,眼神里带着欣慰和欣赏。他看着眼前的何小萍,不再是文工团里那个需要他小心翼翼维护的、怯生生的小姑娘,而是一个在更广阔天地里努力生长、逐渐绽放出自己光芒的独立的女孩。
外面的雪不知何时又悄悄下了起来,雪花无声地落在窗棂上,积了厚厚一层。屋里,炉火正旺,温暖如春。面板上的饺子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