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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虚无主义(第1页)

刘峰将一杯热茶推到萧穗子面前,白瓷杯沿升起袅袅白汽。“真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他笑了笑,眼角泛起细纹,是岁月与风霜留下的痕迹,却比年少时多了几分舒展。

萧穗子双手捧着茶杯,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温和地打量着他,也打量着他这间充满生活气息与电子元件味道的小店。“我也没想到。”她声音轻柔,“变化真大。要不是听人说起‘山峰电子’的刘经理,我都不敢认。”

“糊口而己。”刘峰摆摆手,语气平淡,转而问道,“你呢?怎么到北京来了?还找到了我这小地方?”

“杂志社有个专题,关于改革开放下普通人生活的变迁。我主动请缨,想来北方看看。”萧穗子解释道,手指无意识地着杯壁,“到了北京,想起似乎有人提过你在这边发展,就试着打听了一下,没想到真找到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只有里间隐约传来周师傅调试收音机的电流声。槐树的影子透过窗格,在水泥地上缓缓移动。

还是萧穗子打破了寂静,她的问话带着一种老友间自然的关切,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过往岁月的探寻:“这些年……你一个人,就这么过来了?”

刘峰抬眼看了看她,目光平静,没有回避:“嗯,就这么过来了。刚开始难些,现在总算立住了脚。”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语气里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暖意,“过年的时候,何小萍来北京玩了一趟。”

萧穗子微微颔首,她记得那个文静又倔强的舞蹈队员。“她……现在怎么样了?”这个问题很自然,是久别重逢的人都会问起的、关于共同旧识的近况。

“她很好。”刘峰的回答很快,也很肯定,嘴角似乎有极淡的笑意,“在上海戏上大学,念书很用功。过年时来看我,气色不错,人也比在文工团时开朗了不少。”他省略了那些可能的“小插曲”,只留下一个积极、明亮的概括。

“在上海念大学了?真好。”萧穗子由衷地说,她捕捉到了刘峰语气里那丝细微的暖意,也敏锐地察觉到他言语间的保护姿态——他将何小萍放置在一个安稳、有希望的位置上,并且小心地维护着这份安宁的形象。她不再深问,只是轻轻叹道:“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大家都各奔东西,走上了不同的路。”

“是啊。”刘峰附和着,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更远的地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又是一阵沉默。这次,沉默里不再有探寻,而是弥漫开一种复杂的感慨。他们共同拥有的一段青春,己然被岁月冲刷成不同的河床。萧穗子看着眼前这个沉稳、甚至有些内敛的男人,很难将他与记忆中那个永远带着点憨厚笑容、默默干活的“活雷锋”完全重叠。时间改变了很多,但似乎又有一些核心的东西,固执地留存了下来。

“看到你现在这样,挺好。”萧穗子最终轻声说道,这句话包含了太多意味。

刘峰收回目光,看向她,坦然接受了这份来自旧友的祝福与评价:“你也一样。”他顿了顿,像是结束了对过往的检视,语气变得务实起来,“这次来北京,能待多久?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萧穗子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略显疲惫的笑意:“谢谢,暂时没什么需要帮忙的。这次来主要是走访和收集素材,行程安排得挺满。”

刘峰点点头,表示理解。他沉默片刻,目光落在萧穗子随身携带的那个军绿色笔记本上,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当作家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识的人和事,比我们窝在一个地方的人多得多。看到的……东西,也更多吧?”

萧穗子闻言,推了金丝边眼镜,眼神变得有些悠远和复杂。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己经微凉的茶水,仿佛需要借这点暖意来驱散某种寒意。

“看到的确实很多,”她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各种各样的故事,各种各样的面孔。但看得越多,有时候反而越觉得……困惑。”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刘峰,那是一种属于观察者和思考者的眼神,“更多的,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看不见也摸不着,却又实实在在存在着的东西。”

刘峰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这种东西,很阴暗,”萧穗子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痛楚的清醒,“它像一种无声的腐蚀剂,正在悄悄地、一点点地侵蚀着很多原本应该坚不可摧的东西——比如正义,比如良知。”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更复杂的思绪,手指无意识地着笔记本粗糙的封面:“我最近常常在想一个问题,一个可能有些……不合时宜的问题。”她看向刘峰,眼神里带着寻求理解的探询,“你说,当年那些历史上投身报国、甚至不惜牺牲性命的人,他们当初……难道就是为了将来的做官发财吗?”

刘峰的神情凝重起来,他意识到萧穗子触及了一个非常沉重的话题。

“我想,不是的。”萧穗子自问自答,语气肯定却又充满无奈,“他们当初,绝大多数,肯定也是一群满怀救国救民之志、有抱负、有理想的热血青年。他们相信某种东西,愿意为之奋斗甚至牺牲。”

她的语速渐渐加快,带着一种知识分子特有的、沉浸于思考时的激动:“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取得了胜利,掌握了权力之后,其中一些人,会走向反面?当年的理想,当年的热血,当年的正义感和良知,怎么就……被他们自己踩在了脚下?而且,还能那么心安理得地……享受起权力带来的种种好处和特权?”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投入两人之间沉默的空气中。小店外,胡同里传来自行车铃铛声和小贩的叫卖,世俗的烟火气与店内凝重的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刘峰久久没有回答。他想起王建国的肆无忌惮,想起吴胖子背后的阴影,想起陆志伟意味深长的警告和苏翰辰,甚至想起那张匿名的纸条。这些具体而微的经历,似乎都在为萧穗子这个宏大的、充满无力感的疑问,做着冰冷的注脚。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墙上那张“示范户”的奖状,最终落回萧穗子脸上,声音沉稳而带着一种来自生活磨砺的朴实力量:

“你说得对,最开始,大部分人心里装的,肯定不是自己。可能……是路太长了,长到让人忘了最开始为什么要出发。也可能是……权力这东西,像强光,照得久了,眼睛就花了,看不见别的了。”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总结自己的感悟:“咱们老百姓,没那么多大道理。我就觉得,不管世道怎么变,头上顶着什么名号,心里那杆秤,不能丢。秤砣就是良心。丢了良心,位置再高,也是空的。”

萧穗子专注地听着,刘峰这番话,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像锤子一样敲在她的心上。她看着眼前这个经历过风波、在商海中沉浮却依旧眼神清亮的男人,忽然觉得,自己那些源于书本和采访的、略带悲观的思考,或许需要加入一些这种来自土地和生活的、更为坚韧的东西。

“心里那杆秤,不能丢……”她轻声重复着,像是在咀嚼这句话的分量。随后,她露出一丝带着暖意的苦笑,“有时候,真羡慕你们这样,脚下踩着实地,手里干着实事的人。看得太多,想得太深,反而容易……迷失在那些虚无主义里。”

刘峰摇了摇头:“都一样。做生意也有生意场的迷魂阵,一步走错,也可能万劫不复。重要的是,得知道自己要什么,底线在哪儿。”

这场意外的重逢,从琐碎的近况闲聊,不经意间滑向了关于时代与人性的深沉水域。没有答案,只有叩问与分享。但在这叩问与分享中,某种理解与支撑,悄然建立。

萧穗子看了看手表,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谢谢你的茶,还有……这番话。”

刘峰也站起身:“客气什么。你在北京这段时间,要是遇到什么难处,或者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随时过来。”

送萧穗子到门口,看着她纤细却挺首的背影消失在胡同拐角,刘峰站在暮色渐合的院子里,久久没有动弹。萧穗子带来的那些关于阴暗与侵蚀的思考,像一片阴云,在他心头投下阴影。但与此同时,一种更清晰的认识也在浮现:他必须更加小心地守护好自己这片小小的“山峰”,守护好内心的那杆“秤”。

因为,总有一些东西,值得在变幻的洪流中,牢牢守住。而这守护本身,或许就是对那种“阴暗侵蚀”最微末、却也最实在的抵抗。夜色降临,小店里的灯光亮起,在这片渐深的黑暗里,固执地散发着一点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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