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髦趁热打铁,次日便颁下诏书:“凡举发逆党私藏兵甲者,一经查实,赏上等绢帛十匹,全家免徭役三年!”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洛阳城彻底沸腾了。
短短三日之内,百姓们“自发”地在城中各处掘地三尺,竟真的挖出了七处规模不等的藏兵点。
而这些地点,无一例外,全都位于司马氏核心党羽的宅邸附近,或是其名下的产业之内。
陈七郎被任命为“安民使”,率一队禁军巡查全城。
每到一地,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便会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匿名百姓”从角落里递上一张纸条,或是在地上画出隐秘的标记。
事实上,这些所谓的“匿名举报人”,全都是沈约手下那些世代守护皇陵、掌握“阴役名册”与“洛阳潜道志”的“陵户”伪装的。
而举报的线索,更是沈约从司马家积年的旧账簿中一点点挖出来的——某座宅邸曾购入远超需求的精铁却无任何工匠出入记录;某个磨坊曾在深夜用数辆大车转运沉重的黑箱,经由下水道首接入府……桩桩件件,在如今的氛围下,都成了无可辩驳的铁证。
荀勖站在自家府邸的高楼上,望着满城烟尘与喧嚣,终于彻底醒悟。
曹髦的真正目的,根本不在于抓多少人,缴获多少兵器。
他是在用一种近乎阳谋的方式,让全洛阳的百姓都成为他的眼睛,他的耳朵,他的“清查者”。
当整座城市的民心都变成了针对司马氏的武器时,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急忙上表,请求“严禁私掘,以安民心”,却被太尉郑袤当庭驳回,理由只有八个字:“民心所向,天意难违。”
更致命的一击来自太学。
祭酒王祥,这位向来中立的老臣,竟亲自率领三百名学子,联名上书。
血书上写着:“国贼当道,圣教蒙尘。臣等不才,愿为天子执剑,清君侧,靖国难!”
曹髦在朝堂之上,接过血书,当众泪洒衣襟。
他哽咽着准奏,当即下令,将这三百学子编为“义从学士营”,赐甲授剑,由羽林中郎将李昭暗中教授武艺。
这些满怀报国热忱的年轻士子并不知道,他们每日辛苦操练的所谓“古之阵法”,其核心理念与口令,正是那位年轻的天子根据后世的军训图景,亲口描述出来的。
深夜,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曹髦独坐于案前,面前摊开的不再是圣贤书,而是一张新绘制的洛阳舆图。
图上,用朱砂红线勾勒出的网络纵横交错,密密麻麻,每一个节点都标注着一个名字,一条渠道。
这便是由裴娘凭借盲文般的触觉记忆默写、再由陈七郎派人实地勘察拼合而成的“司马党羽联络网”。
所有的红线,最终都如百川归海,指向了图上一个醒目的所在——中书省。
他提起笔,饱蘸浓墨,在荀勖的名字上,重重地画下了一个圈。
“你不是总想着将朕的势力一网打尽吗?”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轻声说道,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现在,轮到我给你织网了。”
窗外,夜风将远处太学的方向传来的声音送入宫城。
那是数百名年轻学子齐声诵读《讨司马檄》的慷慨之音,激昂、决绝,声震夜空。
曹髦缓缓闭上双眼,静静地聆听着。
这一局,他不再是那个孤身一人、提剑冲向既定命运的悲剧少年。
他己是执棋者,而整个洛阳,都己化为他的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