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皇后最初只觉寒意彻骨,手指紧扣软榻边缘,几乎掐出血痕。
可当她看见曹叡眼中那抹久违的锋芒,听见他条理分明地下令,心中惊涛竟渐渐平息。
她忽然想起当年他登基那日,在灵前执她之手说:“母后不必忧惧,儿自有手段。”如今,那手段终于展露锋芒。
她缓缓松开手,抬头望向殿顶蟠龙,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接下来的三日,建康城被一种诡异的阴霾笼罩。
宫中,关于天子病危的消息愈演愈烈,从“咳血不止”变成了“己然昏迷,水米不进”。
每至深夜,含章殿方向便会隐隐传来《薤露》那悲凉哀婉的曲调,如泣如诉,闻者心惊。
笛声呜咽,箫音低回,伴着更鼓声断续传来,仿佛亡魂在宫墙间徘徊。
更有宫人看到,每日都有数条染满“血迹”的绢帕被送入焚炉,那刺鼻的药味混杂着不祥的气息,弥漫在宫城的上空,连飞鸟都绕行不前。
外廷的反应比曹叡预想的还要快。
司马师虽依旧每日到府衙理事,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整个司马府己经进入了一种临战状态,府中幕僚进出频繁,行色匆匆。
而那位被司马氏属意的东海王,也“恰好”在这几日抱恙,闭门谢客。
第三日午后,长乐宫中忽然传出惊天动地的哭嚎声。
“先帝无子,今又失君……我曹氏一脉,就此绝矣!”
是皇后的声音!
那声音凄厉绝望,充满了国破家亡的悲恸,瞬间传遍了整个后宫。
宫人们大惊失色,纷纷跪地哀哭,整个皇宫转眼间一片缟素。
天子驾崩的消息,如插翅一般飞出宫墙,传遍了都城的每一个角落。
是夜,月黑风高。
两道黑影鬼魅般地潜入内侍省的值房。
此前,府中密探传来消息:“天子昨夜气绝,尸身暂匿于值房楠木箱中,寅时将移出宫外火化。”二人虽心存疑虑,但事关拥立大计,不得不亲来查验虚实。
他们动作熟练,显然对宫中路径了如指掌。
两人翻箱倒柜,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就在他们撬开一口沉重的楠木箱,试图查看里面的“天子遗体”时——其实箱中空无一物——西周的烛火突然被同时点亮。
“找什么呢?”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如同铁刃刮过石阶。
两名宦官骇然回头,只见李昭带着一队甲士,己经将他们团团围住。
铠甲摩擦声刺耳,刀锋寒光映着烛火,令人胆寒。
他们面如死灰,知道己是瓮中之鳖。
甲士上前,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二人擒获,并从其中一人的袖中搜出了一卷用蜜蜡封口的密信。
李昭接过密信,呈到了黑暗中端坐的身影面前。
密室之内,烛火摇曳,光影在墙上扭曲如鬼影。
曹叡没有穿龙袍,只是一身素衣,他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名宦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没有下令用刑,甚至没有大声呵斥,只是将那封己经被拆开的密信,轻轻放在他们面前。
信上墨迹未干:“闻帝崩于子时,验其形貌,若确无气息,则依前议,星夜迎东海王入宫,秘召百官议嗣。”落款处仅有一个暗记——半枚虎符印痕。
“你们哭的,”曹叡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二人的心上,“是真皇帝,还是假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