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宫深处,卞皇后正为曹髦整理衣冠,殿外隐约传来孩童的歌声。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丝绸滑过指间,微凉如水。
低声道:“朝堂上的交锋还不够,你连童谣都算计进去了。”
曹髦任由她为自己抚平衣襟的褶皱,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笑容:“母后,童谣最真,因为它从不讲道理。民心也如是。”
夜漏三更,万籁俱寂。
大将军府的书房内只亮着一盏孤灯。
烛火摇曳,映得墙上人影如鬼舞。
司马昭枯坐案前,指尖一遍遍抚过那枚沉甸甸的铜虎符——这是父亲司马懿当年留下的私物,凭此可以调动一支世代效忠于司马氏的河内私兵。
他闭上眼,脑中闪过白日朝堂上那杆挑着红袍的长矛,耳边又响起街巷间孩童嬉笑的歌谣。
怒火如沸,可沸腾之后,却是刺骨的寒意。
“陛下步步紧逼,是要我先动手……好落个清君侧的名分。”他喃喃自语,“可若我不动,威信尽丧,将士离心……父亲当年高平陵事变,亦是先布棋十年,一朝发难。如今局势虽紧,尚不到破釜沉舟之时……但若再退一步,便是困兽。”
良久,他睁开眼,眸中戾气未消,却多了几分决绝。
“来人!”
一名心腹亲信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
“传我密令至河内,让叔父即刻集结三千私兵,以‘防备山中流寇’为名,向南移驻至野王城。”
“诺!”
话音刚落,一道极淡的黑影从窗外屋檐掠过,借着巡夜禁军换岗的间隙潜入皇城东隅,将蜡封密报塞入一处废弃水井旁的石缝——那里,一名伪装成杂役的禁军校尉早己等候多时。
片刻之后,密报经由刘放亲手,很快便送到了皇帝的书案上。
曹髦展开密报,上面的字迹寥寥数语,却重若千钧。
他凝视良久,拿起朱笔,在面前的军事地图上,缓缓圈出了“野王”的位置。
那是紧邻沁水、扼守由河内进入司隶咽喉的战略要地。
“刀,终于还是出鞘了……”他轻声自语,声音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紧张,反而带着一种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的兴奋与冷酷,“可司马昭,你知道吗?我等的不是你的刀,而是等你握刀的手……滑一下。”
烛火轻轻一跳,映出他年轻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寒光,锋利如刃。
他轻轻推开窗棂,仰望星空,“北斗偏西,寅时将至……该有人醒了。”
至于那条沁水……不过是条河。
真正可怕的,是从河那边走过来的脚步声。
他在等一个消息——只要司马孚肯动,哪怕只迈出一步,便是天下翻覆的开始。
万籁俱寂,只有宫中计时的铜漏滴答作响,不急不缓地计算着流逝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