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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碎杯惊魂（第1页）

庆功夜宴的喧嚣，在裴松之献上那对“金镶玉错宝乾坤盏”后，攀上了一个病态的高峰。丝竹管弦更加卖力地演奏着欢快激昂的曲调，舞姬旋转的裙裾如同盛开的妖异花朵，勋贵将领们粗豪的划拳行令声浪震天，降臣们则绞尽脑汁，将更肉麻、更华丽的谀词潮水般泼向御座。美酒如同溪流，在无数金杯玉盏间流淌，升腾的酒气混合着浓郁的脂粉香与龙涎香，将整个紫宸殿熏蒸得如同一个巨大的、醉生梦死的暖房。

黄巢斜倚在蟠龙御座之上。

一只骨节粗大的手，正缓缓着御案上那只温润无瑕、宝光流转的羊脂白玉杯。杯体细腻如凝脂，那金线勾勒的祥云仙鹤，那璀璨夺目的各色宝石，在他指尖下仿佛拥有生命。他听着满殿的阿谀奉承，看着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面孔此刻的卑微谄媚，一股前所未有的、膨胀到极致的快意，如同滚烫的岩浆，在他胸中奔腾冲撞，几乎要冲破他的躯壳！

他醉了。

非是酒力，而是这唾手可得的权力，这俯视众生的姿态，这被无数人顶礼膜拜的滋味！这感觉，比最烈的美酒更令人迷醉！他仿佛看到长安大明宫的龙椅在向他招手，看到整个天下的山河都在他脚下匍匐！

那只着玉杯的手，忽然握紧！

他的目光，不再流连于玉杯的华美，而是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狂傲，缓缓扫过殿下众人。嘴角勾起一抹越来越浓、越来越放肆的笑意。

整个大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扼住了喉咙！

勋贵将领们停下了喧嚣的划拳，酒水从嘴角滴落也浑然不觉。

降臣们脸上的谄媚笑容瞬间凝固，眼神中只剩下惊疑和一丝不祥的预感。

丝竹管弦之声如同被利刃斩断，戛然而止！舞姬们僵在原地，旋转的裙裾垂落，脸上血色尽褪。

连乐师手中拨动的琴弦，都发出一声刺耳的、走调的颤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紧张感，聚焦在御座上那个手握玉杯的身影上。空气凝固得如同铁块，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无数颗心脏擂鼓般的狂跳。

献杯的裴松之，更是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在席位上，面如金纸，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他死死盯着黄巢手中的玉杯，那承载着他家族数百年荣耀与此刻无尽屈辱的圣物，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就在这死一般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中——

“哈哈哈哈——！”

黄巢猛地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笑声如同夜枭嘶鸣，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癫狂与不屑，瞬间撕裂了大殿的凝固！

“金玉？宝物？哈哈哈哈！”他狂笑着，醉眼乜斜，睥睨着阶下芸芸众生，脸上那睥睨天下的笑容陡然变得狰狞而轻蔑！

话音未落！

他那只紧握着绝世玉杯的手，猛地高高扬起！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充满暴戾力量的弧线，带着决绝的、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身下那光洁如镜、映照着无数惊骇面孔的金砖地面，狠狠砸下！

“砰——啷！！！”

一声清脆到极致、又刺耳到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大殿中轰然炸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那只凝聚了前朝顶级匠人心血、价值连城、象征着无上尊荣的“金镶玉错宝乾坤盏”，在坚硬的金砖地板上，瞬间粉身碎骨！

温润如脂的羊脂白玉，化作无数大小不一的、闪烁着寒光的碎片，如同破碎的星辰，激射向西面八方！

细如发丝的金线，扭曲断裂，如同被斩断的龙筋！

璀璨夺目的鸽血红、祖母绿、蓝宝石、猫儿眼…如同被强行剥离的星辰，叮叮当当地滚落，在光滑的金砖地上无助地跳跃、滚动，折射着烛火冰冷的光芒，也映照着无数张惨白扭曲的脸！

晶莹的玉屑混合着宝石的碎屑，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如同白色的粉尘，弥漫开一小片区域。

死寂！

比之前更加彻底的、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死寂！